嘉靖四十五年隆冬时节,寒风凛冽,大雪纷飞。乾清宫内却温暖如春,暖阁之中更是热气腾腾,仿佛要将这冰天雪地都融化一般。然而,在这片炽热的氛围之下,却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浓重气味,那是丹砂与龙涎香混合而成的独特味道,甜腻而刺鼻,让人不禁心生厌恶之感。
此刻,明世宗朱厚熜正斜倚在那张铺满貂绒的豪华龙椅之上,他的面容憔悴如纸,毫无血色;双眼深陷,黯淡无光,宛如两颗即将熄灭的星辰。原本应该充满威严和霸气的身躯如今也变得异常消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其吹倒。但即便如此,他那双干枯瘦弱的手仍死死地握住一颗刚刚炼制完成的九转还丹。
这颗丹丸呈现出一种深邃的乌黑色调,表面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仿佛蕴含着无尽的神秘力量。它可是朱厚熜花费了整整二十多年时间、逼迫无数方士绞尽脑汁、甚至不惜牺牲数十名宫女的性命方才炼成的所谓长生灵药!
殿外寒风呼啸,卷起御花园的残雪,扑在窗棂上沙沙作响。内阁首辅徐阶立在丹陛之下,垂着头,花白的胡须上凝着一层白霜,却不敢抬手擦拭。他身后,新晋的裕王朱载坖一身素色蟒袍,身姿挺拔,却眉眼低垂,掩去了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有不忍,有厌恶,更多的是一种压抑了三十载的疲惫。
“载坖,”朱厚熜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碾出来的,“这丹药,是仙人赐下的……朕服了,便能羽化登仙,与天齐寿……”他说着,颤巍巍地将丹丸凑到唇边,丹砂的腥气扑面而来,朱载坖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记得,儿时的自己也曾对父亲的修仙之道抱有过一丝好奇。那时朱厚熜尚算英武,每逢初一十五,便会在西苑设醮,身着道袍,手持玉笏,步罡踏斗,口中念念有词。那时的他,总觉得父亲是在与神明对话,是世间最尊贵的仙人。可随着年岁渐长,他亲眼看见父亲为了炼丹,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将民间少女掠入宫中,取其经血炼制“红铅”;亲眼看见那些方士仗着皇帝的宠信,在朝堂上指手画脚,将忠良之臣斥为“妖人”;更亲眼看见,自己的生母杜康妃,只因劝了一句“陛下当以朝政为重”,便被朱厚熜迁怒,打入冷宫,郁郁而终。
那一日,冷宫的门扉紧闭,寒风从门缝里钻进去,刮在杜康妃消瘦的脸上。朱载坖跪在母亲床前,握着她冰冷的手,听她气若游丝地说:“儿啊,莫学你父皇……修仙是幻,百姓是实……他日你若登基,当还大明一个朗朗乾坤……”母亲的手渐渐失了温度,朱载坖的眼泪砸在锦被上,晕开一朵朵墨色的花。从那时起,他对父亲的敬畏,便化作了刻骨的恨意。
这份恨,被他藏在心底最深的地方,藏了整整二十年。二十年里,他小心翼翼地活着,不敢表露半分不满,生怕被严嵩父子抓住把柄,落得个废黜的下场。严嵩,这个靠着写“青词”发迹的奸相,仗着朱厚熜的宠信,权倾朝野,党羽遍布天下。他的儿子严世蕃,更是嚣张跋扈,人称“小阁老”,搜刮的钱财堆积如山,府中的歌姬舞女,比皇宫里的还要多上三分。
朱载坖记得,有一年,他的王府长史因为弹劾严世蕃贪污,竟被严嵩罗织罪名,活活打死在诏狱里。那长史的妻儿跪在王府门前,哭得撕心裂肺,他却只能隔着门缝,看着那一幕,心如刀绞。他不敢出面,不敢求情,甚至不敢让人知道,自己与那长史有半分交情。那时的他,就像一只被困在囚笼里的鸟,眼睁睁看着豺狼啃噬羔羊,却无能为力。
如今,朱厚熜的气息越来越微弱,那枚九转还丹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徐阶终于抬了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快步上前,探了探朱厚熜的鼻息,然后对着朱载坖躬身行礼,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王爷,大行皇帝……宾天了。”
朱载坖猛地抬起头,眸中的恨意与隐忍交织在一起,化作一股汹涌的浪潮。他缓缓站起身,走到龙椅前,看着朱厚熜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忽然觉得,这么多年的恨,竟也随着父亲的离世,淡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责任,母亲的嘱托,百姓的期盼,还有大明的未来,都压在了他的肩上。
嘉靖四十五年十二月,裕王朱载坖登基,改元隆庆。登基大典那日,天朗气清,阳光洒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泛着金灿灿的光。朱载坖身着十二章纹的衮龙袍,站在太和殿的丹陛之上,接受百官的朝拜。他看着阶下那些或欣喜、或忐忑、或心怀鬼胎的面孔,目光如炬。
“传朕旨意!”他的声音洪亮,响彻云霄,“第一,释放海瑞,官复原职,擢升应天巡抚,即刻赴任!”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海瑞,那个在嘉靖四十三年,抬着棺材上疏,痛骂朱厚熜“嘉靖嘉靖,家家皆净”的户部主事,早已被打入诏狱,人人都以为他必死无疑。没想到,新皇登基的第一道旨意,竟是赦免这个“天下第一直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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