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似是不愿复述那些难听的话,过了片刻才继续:“扶摇派的人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把两位娘子扣住了。那领头的什么掌门还让人把她们带回扶摇派,等待发落。好在李郎君够义气,一边帮我们问清了去鹤鸣山的路,一边又放心不下两位娘子,便悄悄跟在扶摇派人后头,往他们山门去了。我们想着既已到了益州,总不能半途而废,就一路打听着往鹤鸣山来。也算苍天见怜、菩萨保佑,竟真的在这里跟娘子重逢了!”
裴婉君听着,不自觉望向青鸟,见他眉头紧紧蹙起,下颌线绷得笔直,便知他心里正为师门被污蔑、凤鸣凤锦遭扣押的事揪着心。
察觉到众人的目光,又见裴婉君满面忧色,青鸟略一沉吟,开口道:“我们且先回随意楼安置,待我与清韵代说明情形,便安排你们先回长安。之后我即动身赶往师门,探寻师父师母下落。”
石胜、樊铁生和张问三人一听“清韵代”三字,暗叫不好,正要递眼色阻止,却已迟了半步。
裴婉君果然蹙眉轻问:“清韵代?这名字不似中原人氏。”
青鸟只得将长安被童穆须所伤之事略作交代,虽刻意淡化了伤势,裴婉君却已倏然起身,拉着他焦急地上下查看:“你受伤了?伤在何处?现在可还疼?”声音里带着颤意。
青鸟握住她微凉的手,温声安抚:“早无碍了。多亏石胜阿兄医术精湛。”
裴婉君这才放下心来,她转向石胜,郑重敛衽一礼,“有劳石胜阿兄费心了。”
石胜连忙起身还礼,连声道:“分内之事,娘子不必挂心。”
待二人重新落座,裴婉君执意要听后续。青鸟便简要说及清韵代护送他随随意楼东家南下江州,顺便在途中养伤。后来在云栖居客栈遇到和父母相熟的谷叔叔,得知江州圣灵教分舵之事。
等到了江州,协助白先生先后破了圣灵教分舵与百鬼夜行之局,后又遭幽界众人胁迫合作,最终经渝州、龙泉客栈抵达鹤鸣山的经历简明扼要的说了。他语气平淡,却让裴婉君听得指尖发冷,方才稍定的心又揪了起来。
裴婉君未曾料到青鸟这段时日竟历经如此多的生死关头,眼中泪珠再度滚落。虽听得那名日本女子清韵代一直相伴青鸟左右,心头如打了一个结般酸涩,可转念一想,当时重伤的青鸟能有这般细致之人照料,倒也算不幸中之万幸。只是这般想着,心底却仍有一股无名火暗暗窜动,难以平息。
樊铁生见裴婉君眉头仍深锁着,忙出声岔开话头,目光转向一旁的珠儿,温声问道:“这孩子既跟在你身边,莫不是还没寻到她父亲?”
裴婉君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抚过珠儿柔软的发丝,声音放得极轻:“我们先前赶去军营时才知晓,她父亲已被调去松州了,说是要镇守边境,防御吐蕃入侵。”
“防御吐蕃入侵?” 青鸟闻言,抬眸追问,语气里多了几分留意。
裴婉君点头解释:“我听珠儿阿爷的一位战友说,近来吐蕃那边频频操练兵马,还在赶造兵刃,瞧着大有要对大唐发难的架势。朝廷也是察觉了动静,才往松州增派了士兵。”
青鸟听着,心里不由犯起嘀咕:难道吐蕃是察觉了朝廷的什么异动?还是他们本就藏着别的目的?裴婉君见他眉头越皱越紧,眼神也沉了下去,忍不住有些担忧地问:“青鸟,莫不是要有什么事发生?”
青鸟这才回过神,察觉到她的担忧,当即放缓了神色,微微一笑:“没事,只是听见松州的事,难免多惦记了几分。”
他转而看向珠儿,语气笃定:“这样,咱们先去随意楼安顿好,之后我送你们去松州,把珠儿平平安安交到她父亲手上。”
“真的吗?” 珠儿眼睛瞬间亮了,声音里满是欢喜,不敢置信地追问。
“当然是真的。” 青鸟颔首,语气掷地有声。
众人又围着篝火闲谈了片刻,见夜色渐深,寒意也浓了起来,青鸟便提议各自歇息。他自己率先留下守夜,还特意叮嘱,下一班由樊铁生接替,好让其他人能安心睡上一觉。
待营地渐渐安静,青鸟独坐在跃动的篝火旁,仰望着墨染的夜空。想起张天童出手相救婉君的缘由,他心下已然明了。虽然当初在原州听闻张天童要推翻朝廷、另立新朝时,觉得此举过于激烈,但历经这许多事后,他愈发理解张天童的抉择。
大唐如今宦官专权,朝政腐败,藩镇割据,更有诸多道观寺庙广占良田而免赋税——其中尤以佛寺为甚。这般积弊重重的王朝,确已到了非破不可的地步。只是他虽认同张天童的见解,选择的道路却终究不同。若强行推翻朝廷,必致战火连天,最终受苦的还是黎民百姓,这恰是他最不愿见的。
可一想起母亲那句 “以战止战” 的抉择,青鸟心底便翻涌着万千感慨。他抬眼望向夜空,漫天繁星缀在墨色幕布上,目光却渐渐失了焦点,思绪早已飘向远方,无数纷乱的念头在心头缠绕不休,剪不断也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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