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大族掀起的抵制浪潮,虽被林弈以务实手段层层化解,但那弥漫在士林与朝堂间的轻蔑与质疑,如同附骨之疽,并未真正消散。“实学乃匠作小技”、“官学败坏学风”的论调,依旧在某些圈子里颇有市场。林弈深知,若不能从根本上扭转舆论,掌握话语的主动权,教育改革终将举步维艰,甚至可能因“名不正而言不顺”在未来的某刻功亏一篑。
是时候,开辟一个新的战场了——一个属于笔墨与思想的战场。
数月前,在林弈的授意与暗中支持下,一份名为《大炎日报》的刊物,已在京城悄然创刊。它不同于只抄录谕旨、奏章的宫门抄,也不同于只在士大夫小圈子流传的诗文集,它采用活字印刷,每日出版,内容涵盖朝廷政令解读、各地要闻、乃至一些经过筛选的市井轶事和商业信息。起初,它并未引起太多注意,甚至被一些清流士人讥讽为“不伦不类”、“有辱斯文”。
然而,随着教育改革争论的白热化,《大炎日报》突然展现出了惊人的锋芒。
这一日,日报头版赫然刊出一篇署名“格物生”的长文——《问天下英才,何谓根本?》。文章开篇并未直接抨击世家,而是从《礼记·大学》的“格物致知”谈起,追古溯今,论述“物格而后知至”乃圣贤求学之正道,若只知空谈义理,不察万物运行之法则,便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文中列举大量史实,从大禹治水需明地理、晓水利,到诸葛亮造木牛流马需通机巧,再到前朝能臣治理漕运、修订历法无不倚重算学格物,雄辩地证明“实学”非但不是奇技淫巧,反而是经世济民、践行圣道的必由之路。
文章笔锋犀利,逻辑严密,引经据典却又深入浅出,读来令人信服。更妙的是,它巧妙地将“实学”与圣贤之道绑定,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让那些攻击“实学”为“歪门邪道”的言论,反倒显得狭隘和背离经典。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篇文章迅速在京城读书人中流传开来,引发了激烈的讨论。许多苦于科举无门、或对空疏学风早已不满的中下层读书人,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线曙光,心中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紧接着,《大炎日报》连续数日,刊发系列文章。
《析“寒门难出贵子”之根源》,以详实的数据和案例,揭露世家大族如何通过垄断藏书、控制知名书院、把持科举入仕渠道,将知识变为维系其特权的工具,将无数寒门才俊排斥在晋升阶梯之外。
《论官学之利,在于广开才路》,则描绘了一幅官学普及后,无论贫富,凡有向学之心者皆可入学,国家可广纳天下英才的美好图景,并详细阐述了官学如何通过规范教学、引入实学,培养出真正能“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栋梁之材。
这些文章,不再局限于学理之争,而是直接将矛头指向了世家大族垄断知识的本质,字字句句,如同匕首投枪,撕开了那层温文尔雅的遮羞布,将教育不公的血淋淋现实,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说得太好了!我家贫,无力延请名师,只能借书抄读,若早有官学,何至于此!”一个在书铺外蹭读日报的年轻书生激动地对同伴说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那些世家子弟总能高中,原来我们寒门学子,从一开始就输在了起跑线上!”另一人愤然道。
“格物致知,本就是圣人之教!他们凭什么说实学是歪道?不过是怕我们学了真本事,威胁到他们的地位罢了!”
民怨,尤其是中下层读书人长期被压抑的不满,被这些文章彻底点燃了。舆论的风向,开始发生根本性的逆转。《大炎日报》的销量猛增,其观点迅速从京城向周边州县扩散。
世家阵营顿时阵脚大乱。
“狂妄!无耻!竟敢在报纸上公然污蔑我等!”崔文博气得将一份《大炎日报》撕得粉碎,“这‘格物生’是谁?定是林弈那小儿圈养的无行文人!”
“父亲,如今市井间议论纷纷,许多寒门士子对我们颇有微词,这……这可如何是好?”崔明远忧心忡忡。
他们试图组织人手,在其他的诗文集中发文反驳,但那些刊物传播范围有限,影响力远不及每日出版、内容通俗、价格低廉的《大炎日报》。他们也尝试向皇帝施压,称《大炎日报》“煽动民意,挑拨士绅,居心叵测”,要求予以取缔。
然而,皇帝只是淡淡地回应:“朕观《日报》所言,多是为国育才之论,虽有激切处,然拳拳之心可鉴。言者无罪,闻者足戒。若尔等觉得其言有失,大可撰文登报辩驳嘛。”
一句“撰文登报辩驳”,堵得世家官员哑口无言。他们习惯了在朝堂和私人圈子里掌控话语权,何曾经历过这种面向普罗大众的公开论战?他们的文章骈四俪六,引经据典,普通读书人根本看不懂,而《大炎日报》的文章却通俗有力,直指人心。
更让他们恐慌的是,《大炎日报》开始陆续刊登一些来自各地支持官学、支持改革的读书人的来信,甚至是一些小地主、商人捐资助学的善举报道,营造出一种“大势所趋,民心所向”的强烈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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