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冠沉沉压上云微头顶时,她听见自己颈骨不堪重负的细微声响。缀满珍珠的金丝璎珞垂落眼前,晃荡着切割视野,如同这座囚笼的栅栏。窗外是锣鼓喧天的喜乐,一声声撞在心头,却比丧钟更沉闷。她缓缓抬手,指尖触到嫁衣厚重锦缎下,那处冷硬的凸起——一把匕首,贴身藏着,刀锋浸过剧毒。冰凉的触感从指腹蔓延至四肢百骸,连骨髓都渗出寒意。沈砚,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十六人抬的描金喜轿平稳前行,轿帘隔绝了喧嚣,只余轿厢内死寂的沉闷。云微端坐其中,嫁衣上的金线鸾凤在幽暗中反射着微弱的光,像欲扑噬人的凶兽。她垂眸,指腹轻轻抚过袖中匕首的鲨鱼皮鞘,冰凉刺骨。轿外鼎沸的人声模糊传来:
“云家才倒了多久,这新妇就披红挂彩嫁进沈府了?”
“嘘!圣旨赐婚,听说还是三皇子保的媒,哪容得她说不……”
“可怜云老将军尸骨未寒啊……”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密密扎进云微心口。父亲临终前沾血写下的“勿信沈”三个字,沈砚袖口拂过毁掉最后字迹的狠绝,还有停灵夜撞见他与三皇子密谈的侧影……无数碎片在脑中翻搅,最终凝成匕首上冰冷的杀意。
沈府大门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和漫天纷扬的彩屑中訇然中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撩开厚重的轿帘伸了进来,掌心向上,指腹带着常年握笔的薄茧,却异常苍白。是沈砚的手。云微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只手上,仿佛那是毒蛇的信子。指甲深深掐进自己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勉力维持住最后一丝清明。她缓缓抬起自己的手,指尖冰凉,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虚虚地、无比抗拒地搭上他的掌心。
他的手猛地一收,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将她冰冷的手指紧紧裹住。一股温热的暖意从他掌心传来,与她的冰冷形成尖锐的对比,那暖意像针,扎得她几乎要立刻抽回手。他握得那样紧,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要将她从那深渊般的仇恨里拽出来,又像溺水之人抓住最后的浮木。隔着繁复的喜服,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手腕脉搏的剧烈跳动,沉重而混乱,如同困兽濒死的挣扎。
“微微。” 他低哑的声音在震天的喧嚣里几不可闻,却清晰地钻进她耳中,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近乎破碎的疲惫,“路滑,当心。”
一股无名怒火猛地蹿上心头。当心?他有什么资格让她当心?她猛地抬眼,隔着眼前晃动的珠帘狠狠瞪向那一片朦胧的红影,那是他的身影。她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那惯常的、令人作呕的温润伪装。她猛地一挣,想甩开他的手,他却握得更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甚至微微颤抖起来。这一挣一握间,他宽大的袖袍拂过她的手背,几粒细小的黑色药渣悄然飘落,无声地坠在猩红的地毯上,瞬间被无数双踩过的脚碾碎成泥。
云微瞳孔骤然一缩。药渣?他病了?还是……又在炮制新的毒物?心头疑云翻滚,恨意却如同浇了滚油,烧得更旺。管他是真病还是装病,今日一并了结!
司礼官尖锐的唱喏声刺破喧嚣:“一拜天地——”
她被沈砚半扶半拽着转过身,对着高悬的“天地君亲师”牌位深深弯下腰。凤冠沉重,压得她几乎窒息。弯腰的刹那,袖中匕首冰冷的刀柄清晰地硌在臂骨上,提醒着她此行的目的。她咬紧牙关,舌尖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甜。
“二拜高堂——”
再次被牵引着转身。高堂之上空悬两把太师椅。云家满门凋零,沈家双亲早亡。两把空椅,像两张无声嘲笑的巨口,吞噬着这场荒诞婚姻最后一丝遮羞布。沈砚的手始终紧紧攥着她,那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将她的指骨捏碎,又像是在汲取她身上唯一一点支撑他站立的力量。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掌心滚烫的汗意,甚至那细微的、压抑不住的颤抖,顺着手臂传递过来。这异常的反应让她心头疑窦丛生,但更多的,是冰冷的恨意在胸腔里冻结成冰。她用力地、带着刻骨的恨意回握过去,指甲狠狠陷入他手背的皮肉。
沈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发出一声极低、极压抑的闷哼,如同负伤的野兽。他手背的肌肉瞬间绷紧,随即又缓缓放松,任由她的指甲深陷,仿佛那点疼痛根本微不足道。他默默承受着,握着她的手却丝毫未松,反而更紧了些,带着一种绝望的固执。
“夫妻对拜——”
终于,到了这一刻。司礼官的声音带着尘埃落定的意味。云微被扶着缓缓转过来,正对向沈砚。隔着眼前晃动不休的珠帘和那层象征吉祥如意的鸾凤喜帕,他的身影一片模糊的殷红。她微微抬眼,只能勉强看到他线条紧绷的下颌,还有那身与她同样刺目的新郎喜服。
她缓缓地、深深地弯下腰去。凤冠的珠玉相互碰撞,发出细碎而冰冷的声响,如同她心底碎裂的声音。就在头颅低垂、视线完全被喜帕遮蔽的刹那,她另一只缩在宽大袖袍中的手,猛地握紧了匕首的刀柄!冰冷的金属触感瞬间点燃了血液里的杀意,手指因用力而微微痉挛。就是现在!待直起身,盖头掀开,那瞬间的松懈,便是她唯一的机会!她甚至已在脑中预演了千百遍,匕首如何精准地刺入他心口,看着他眼中的惊愕与不敢置信,看着他倒在自己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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