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铜灯盏中轻轻跳了两下,终于熄灭,余下一缕青烟盘旋而上,像谁未尽的言语,在寂静的晨光里悄然消散。殿内一时昏明交替,窗外却已泛起微白,天边一抹淡金缓缓晕开,如薄纱轻覆,将整座宫城笼罩在初醒的静谧之中。屋檐上的琉璃瓦开始泛出温润光泽,仿佛被时光一寸寸唤醒,而玉沁妜就立在这光影交界处,背对着空荡的大殿,面朝东方渐亮的天际。
她的身影被拉得很长,投在冰冷的金砖地上,像一道沉默的碑文。她没有动,甚至连呼吸都极轻。
她低头,目光落在手中的奏片上。素白竹简般的一小片,本该书写政令国策,此刻却被她翻转过来,背面朝上。她提笔,手腕微顿,墨迹在纸面凝了一瞬,才缓缓落下三个字:保其归。
每一笔都写得极慢,像是刻进骨血里的誓言,不容更改。不是请求,不是恳求,而是一道无声的命令,一道只属于她自己的决断。保其归——不是“请回”,不是“召返”,而是“必须归来”。这三个字,不只是为那个人,更是为了这深宫之中尚存的一线清明,为了那些尚未彻底湮灭的忠义与信诺。
写罢,她久久未动,只是静静看着那三字,仿佛要将它们烙进眼底。风从窗隙吹入,拂动帷帐一角,也撩起她鬓边一缕碎发。远处宫铃轻响,伴随着晨露滴落屋檐的声音,清冷而悠远。朝阳已攀过最高的飞檐,洒下一片柔和的金辉,映在她的侧脸上,却照不进她眸底那一片沉静如渊的幽深。
良久,她终于合拢手指,将奏片仔细折成方正的小块,动作一丝不苟,如同封存一件圣物。然后,她轻轻将它收入袖中,藏于最贴近心口的位置,仿佛那样,就能让那三个字离心跳更近一些。
她转身,裙裾扫过地面,无声无息。殿门在她面前徐徐开启,晨光如潮水般涌入,照亮她清瘦却挺直的背影。阶前石板被露水浸润,泛着微光,像是铺了一层碎银。宫道两侧的老松静静伫立,枝叶间漏下的光斑随风摇曳,宛如浮动的星子。
她站在高阶之上,望着远处蜿蜒的宫墙与层层叠叠的殿宇,声音终于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来人。”
两个字落下,惊起檐下一羽宿鸟,振翅飞向晴空。
“召凌霄回殿。”
片刻后,凌霄快步走来,衣摆上沾着清晨的露水,薄纱般的外袍微湿,贴在肩头,透出几分寒意。晨风穿廊而过,吹动他额前碎发,也吹不散他眉宇间那一抹沉静。他躬身行礼,动作利落,未问缘由,亦未迟疑。他知道,女帝若再次召见,必是心中已有决断——那是一种不容更改的决意,如山岳压顶,无声却沉重。
玉沁妜端坐于凤座之上,指尖轻叩案几,目光落在他身上,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一字未吐。她缓缓抬起手,掌心托着一枚黑玉令符,色泽幽深,宛如凝夜。那枚符从未离过她的身侧,多年来藏于袖中、枕下,是她手中最隐秘的权柄之一,象征着天机楼生死予夺的最高命令。此刻,她却将它递出,仿佛交出了一部分自己。
凌霄伸手接过,指尖触及那冰凉的玉石,心头蓦然一颤。那一瞬,他仿佛听见了某种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的声音。这不只是任务,更像是一场无声的托付。他低头看着手中的令符,指节微微收紧,仿佛怕它从掌心滑落,又仿佛在确认它的存在是否真实。
“你带天机楼三十死士,沿北岭小径先行探路。”玉沁妜的声音低而稳,字字清晰,“务必在百里爵抵达前,摸清苍梧谷内外布防。”
“是。”他应得干脆,可心底却翻涌起层层波澜。三十死士,皆是天机楼中最精锐、最忠诚之人,平日连动用五人都需三重密诏。如今她一句话便尽数交到他手中,这份信任之重,几乎压得他呼吸微滞。
“若遇不可抗之险,”她忽然抬眼,目光如刃,直刺入他的瞳孔,“你可代朕下令撤退。”
凌霄心头猛地一震,整个人僵住了一瞬。这不是寻常授权,这是破例中的破例。天机楼向来只听女帝一人号令,任何行动皆不得擅自变更,违者斩。可今日,她竟允许他在危急时刻自行决断——这意味着,她将生杀进退之权,短暂地交到了他的手上。
他抬头望向她,嘴唇微动,似有许多话要问,许多事想说。可最终,所有言语都化作一声低沉的“是”,重重落下,如同誓言刻入骨髓。
他知道,她不是在给他选择,而是在逼他承担。
“记住,”她声音忽然压低,近乎耳语,却带着千钧之力,“他若出事,我不止失一将。”
这句话轻轻落下,却如惊雷炸响在他心间。凌霄猛然顿住,眼神剧烈波动了一下。他懂了。这不仅仅是对一名将领的倚重,更是对她而言无可替代的存在。他的安危,牵动的是整个朝局的稳定,甚至是她内心深处最后一道防线。
可她现在让他去查,让他去探,让他冒着暴露的风险潜入敌境——她知道危险,但她依然派他去了。因为她信他,胜过信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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