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十七年的初秋,邵武城被一场连绵的秋雨裹得湿漉漉的。城西张记布庄的后院里,二十五岁的张汪正埋首于书案前,案上堆着半人高的经卷,砚台里的墨汁被他反复研磨,泛起细密的墨花。窗外的梧桐叶被雨水打落,飘落在窗台上,像一封封写满秋意的信笺,却丝毫没扰到张汪——再过一月,便是福建路的秋试,这是他第三次参加科举,成败在此一举。
“三郎,歇会儿吧,娘给你炖了莲子羹。”母亲王氏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羹汤走进来,轻轻放在书案一角。她看着儿子熬得通红的眼睛,心疼地叹了口气,“读书要紧,身子也得顾着,别熬坏了。”
张汪抬起头,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勉强笑了笑:“娘,我知道了。这秋试是关键,我得多看几页书,说不定就考到了。”他出身商户,父亲早逝,母亲守着这家布庄拉扯他长大,最大的心愿就是他能考个功名,摆脱“商贾子弟”的身份,让张家也能在邵武城里抬得起头。
王氏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多说,转身轻轻带上门,把空间留给了沉浸在书海里的儿子。张汪端起莲子羹,温热的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去,驱散了几分疲惫。他重新拿起《论语》,可看了没几行,眼皮就越来越重——连日的熬夜苦读,早已耗尽了他的精力。不知不觉间,他趴在书案上,睡着了。
朦胧中,张汪感觉自己走进了一座陌生的庭院,院里种着几株开得正盛的桂树,香气浓郁得让人沉醉。忽然,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老者从月亮门里走出来,手里握着一双乌木筷子,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后生,可是要赴秋试?”老者开口问道,声音像秋日的晚风,带着几分清爽。
张汪愣了一下,连忙拱手行礼:“晚辈张汪,正是要参加秋试,不知老先生是?”
老者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笑着走近,抬手将那双乌木筷子轻轻插在了张汪的发髻上。筷子冰凉的触感让张汪一怔,只听老者缓缓说道:“子欲高荐,当如此乃可。”说完,老者转身走进桂树深处,身影渐渐消失在香气里。
“老先生!老先生留步!”张汪急忙去追,却脚下一绊,猛地惊醒过来。他抬起头,发现自己还趴在书案上,砚台里的墨汁已经凉透,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天边泛起一抹淡淡的霞光。
“原来是个梦……”张汪揉了揉眼睛,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髻,那里空空如也,没有筷子,只有一丝残留的冰凉触感。他回想着梦里老者的话,“子欲高荐,当如此乃可”,又看了看自己的发髻——筷子插在发髻上,不就是“首”上加“点”吗?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自己的名字“张汪”。“汪”字的结构,是“氵”加“王”,若是在“王”的上方加一点,不就成了“注”字?“张注……”他喃喃念着这个新名字,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笃定——这一定是老天在点拨他!
从那天起,张汪便改名为张注。母亲起初不解,听他说了梦中的奇遇,也觉得是天意,便不再反对。或许是这“天意”给了张注信心,或许是连日的苦读终于有了回报,秋试放榜时,他的名字赫然出现在“荐送”名单里——也就是说,他通过了乡试,获得了参加次年春天在临安举行的会试(春官试)的资格。
邵武城里的亲友们都来道贺,张记布庄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王氏笑得合不拢嘴,忙前忙后地招待客人,嘴里不停地念叨:“是三郎争气,也是老天保佑!”张注心里也满是欢喜,他觉得自己离功名只有一步之遥,只要春试顺利,就能实现母亲的心愿,让张家扬眉吐气。
次年正月,张注收拾好行囊,辞别母亲,踏上了前往临安的路。同行的还有几个邵武籍的举子,几人一路结伴,谈诗论经,倒也不觉得寂寞。快到临安时,张注却突然发起了低烧,夜里总是睡不安稳。
一天晚上,他们住在一家客栈里,张注又早早地睡着了。梦里,他回到了邵武的家中,后院的梧桐树下,放着一个小小的襁褓。忽然,襁褓里探出一个穿着绿色衣服的小孩,那小孩约莫一两岁的模样,皮肤白白嫩嫩,眼睛像黑葡萄似的。
小孩从襁褓里爬出来,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抓住了张注的衣角,轻轻拽了拽,奶声奶气地说:“勿遽往,可待我也。”
张注蹲下身,想抱抱这个可爱的小孩,可刚伸出手,小孩就化作一道绿光,消失不见了。他猛地惊醒,摸了摸自己的衣角,那里没有小孩的手印,只有客栈里潮湿的气息。
“勿遽往,可待我也……”张注反复琢磨着这句话,心里泛起一丝不安。难道说,这次春试不宜急着去?可会试的日子就在眼前,怎么能不去?他摇了摇头,觉得是自己太紧张,才会做这样离奇的梦,便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可命运似乎真的和张注开了个玩笑。春试时,他因为低烧未退,精神不济,考试时竟漏看了一道策论题的答题要求,导致答卷不完整。放榜时,他自然名落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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