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像成的那天,杨洵带着乡亲们去范山下的石台。石台是块天然的大青石,平平整整,正是杨纬年轻时读书的地方。大家合力把木像安放在石台上,又搭了个简单的草棚遮雨。
杨洵摆上祭品,对着木像拜了三拜,刚要说话,却见木像的眼睛仿佛眨了一下。他揉了揉眼,再看,木像还是木像,可那眼神,分明带着叔父生前的温和。
“杨相公显灵了!”有个老婆婆喊道,她年轻时受过杨纬的恩惠,此刻看着木像,眼泪直流,“真的是杨相公!”
那天,来祭拜的人络绎不绝。有人求家中孝子平安,有人求节妇得善终,还有人只是来磕个头,说声“杨先生,谢谢您”。
杨洵看着这一切,心里踏实了。不管官府认不认,叔父在乡亲们心里,早已是该供奉的神明。
范山下的草棚祠堂,就这么立了下来。没有官府的批复,没有华丽的匾额,只有一尊柏木像,一个草棚,却比任何官修的祠堂都热闹。
附近的百姓有事没事都爱去石台坐坐,对着木像说说话。有个农夫,儿子在外做买卖,三年没回家,他对着木像念叨:“杨判官,我儿要是还念着我这老骨头,就让他回来看看吧。”没过半月,他儿子竟真的回来了,说不知怎的,突然就想家想得厉害,连夜辞了活计往回赶。
有个寡妇,丈夫死了,留下个年幼的孩子和一身债,日子过得艰难,几次想寻短见。她对着木像哭:“杨判官,我撑不下去了……”哭完回家,却发现门口放着一袋米,还有张字条,写着“好心人赠”,没留名字。后来她才知道,是村里的后生们受了杨纬故事的感召,偷偷凑钱帮她。
杨洵把这些事一一记在本子上,时常去木像前念给叔父听。他发现,木像的颜色越来越深,像被人常年抚摸过,眉眼间的温和也越发真切。
有次,县太爷微服私访,路过范山,看见石台前人来人往,好奇地问是什么地方。随从说是百姓为一个叫杨纬的前推官立的祠堂。县太爷想起之前驳回的呈文,皱了皱眉,亲自去看了看。
他站在木像前,看着那尊不算精致却神态毕肖的木像,听着百姓们说起杨纬的种种善举,又想起自己为官多年,虽无大过,却也从未像杨纬这样被百姓记挂。他叹了口气,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后来,有人提议把杨纬的事迹报上去,求朝廷赐个封号,立块碑。杨洵却摇了摇头:“叔父生前不求名,如今做了判官,也定然不图这些。百姓心里记得他,比什么碑都强。”
是啊,青史或许不会记载一个小小的观察推官,阴间的“忠孝节义判官”也不见于任何典籍,但任城的百姓记得。他们会告诉自己的孩子,有个叫杨纬的好人,活着时教人行孝仗义,死后还在护着善良的人。
多年后,杨洵也老了。他常带着孙子去石台,指着木像说:“那是你太叔公。他教我们,做人要直,做事要公,要对得起‘忠孝节义’四个字。”
孙子似懂非懂,伸手去摸木像的衣角,柏木的纹理温润,像太叔公当年的手。
风吹过范山,草棚的茅草沙沙响,像有人在温和地笑。远处的田埂上,有孝子背着老母亲散步,有节妇在田里劳作,有义夫帮邻居修补屋顶——这些,或许就是对忠孝节义判官最好的祭拜。
喜欢饮茶杂话请大家收藏:(m.20xs.org)饮茶杂话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