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继之
元嘉末年的秣陵,暑气裹着秦淮河水的腥气,闷得人喘不上气。县令陶继之坐在衙署后院的凉亭里,手里把玩着枚玉扳指,听着堂下乐伎弹琵琶。那乐伎名唤阿蛮,指尖缠着红绸,琵琶声里带着股说不出的哀怨,像秋雨打在芭蕉叶上。
“弹得什么鬼调子!”陶继之猛地把茶杯掼在桌上,茶汁溅了阿蛮一裙,“本县令让你弹《霓裳》,谁准你弄这些悲戚戚的玩意儿?”
阿蛮吓得跪倒在地,红绸从指尖滑落:“大人恕罪,小女……小女想起家乡的事,走了神。”
“家乡?”陶继之冷笑一声,想起今早收到的密报——阿蛮的兄长是逆党余孽,藏在乡下。他一脚踹翻案几,“我看你是心里藏着祸事!来人,把这妖女拖下去,杖毙!”
衙役们不敢违命,架着哭哭啼啼的阿蛮往外走。琵琶滚落在地,弦断了一根,发出“铮”的一声,像声凄厉的呼救。
当天夜里,陶继之睡得正沉,忽然觉得帐子被人掀开,一股寒气裹着脂粉香涌进来。他睁眼一看,阿蛮就站在床前,还是白天那身衣裳,只是裙摆上的茶渍变成了暗红的血,手里还攥着那截断弦。
“陶大人,”阿蛮的声音幽幽的,像从水里捞出来的,“昔枉见杀,我已诉于上天,今特来取你性命。”
陶继之吓得想喊,却发不出声。阿蛮忽然化作一道青烟,直往他嘴里钻。他只觉得喉咙一阵冰凉,随即腹内绞痛,像有无数根针在扎。
没过片刻,那股凉意又从他嘴里钻出来,阿蛮的身影重新凝聚,对着虚空说:“今直取陶秣陵,怕是还不够,不如再议上丹阳。”话音落,她便消失了,连带着那股脂粉香也散得干干净净。
陶继之瘫在床榻上,冷汗浸透了寝衣。第二天一早,他就上吐下泻,请来的大夫都束手无策。没过三天,这位秣陵令就气绝身亡了。而更蹊跷的是,不出半月,丹阳太守王晏也无疾而终,死前总说腹内有东西在动,像是有人在里面说话。
朱泰
江陵的雨,一下起来就没完没了。朱泰家的茅草屋顶漏着水,母亲用破碗接着,滴答声敲得人心烦。朱泰躺在门板上,盖着块粗布,脸色青灰——他三天前染了时疫,没能熬过来。
“儿啊,你怎么就走了……”母亲坐在门槛上,手里攥着朱泰生前穿的单衣,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淌。家里穷得叮当响,连口像样的棺材都买不起,只能用门板当棺椁,连送终的寿衣都是补丁摞补丁的。
忽然,门板上的“尸体”动了动。母亲吓得差点跌倒,只见朱泰坐了起来,还是活着时的模样,只是脸色更白些,身上带着股湿冷的潮气。
“娘,您别哭了。”朱泰的声音淡淡的,像隔着层水,“我虽去了,却放心不下您。”
邻居们听见动静,都围过来看,个个惊得说不出话。朱泰却像没事人似的,指挥着众人:“这寿衣太破,补补还能穿,别扔;那口破木箱,刷层漆就能当供桌,不用再买新的。”
他走到母亲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家本就贫,我这一去,更该省着些。殡殓何必要铺张?简简单单送我走,您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母亲愣愣地看着他,伸手想摸,却只摸到一片冰凉。朱泰笑了笑,身影渐渐淡了,像被雨水打湿的墨痕。
后来,邻里们帮着朱母办了丧事,一切都按朱泰说的来,果然没花多少银钱。母亲时常坐在门槛上,对着空屋说话,像是朱泰还在似的。有人说,朱泰是放心不下老娘,魂魄才回来看的;也有人说,孝子的魂,能冲破阴阳,再尽最后一份孝心。
戴承伯
元徽年间的荆州,地皮比金子还贵。商人戴承伯看中了城南一块地,听说是枇杷寺的旧地,便找寺里的僧人戴瑾买了下来,打算盖座宅院。他性子急,当天就雇了工匠,开始刨地筑基。
太阳刚落山,工匠们正收拾家伙,忽然听见地里传来骂声,粗声粗气的,像是有人被踩了尾巴:“哪个不长眼的,敢刨老子的家!”
众人吓了一跳,举着油灯往地里照,只见土堆后面站着个黑影,高一丈有余,脑袋大得像斗,眼睛绿幽幽的,正瞪着他们。
戴承伯仗着人多,壮着胆子问:“你是谁?这地我已从戴瑾处买下,凭什么骂人?”
黑影冷笑一声,声音像磨盘在转:“我姓龚,在此住了三百年,这地是我的!戴瑾卖的是寺里的空地,凭什么把我的宅子也算进去?”
“利身妨物,这事跟戴瑾有什么关系?”黑影往前迈了一步,地上的土都在颤,“识相的就赶紧搬走,不然让你知道厉害!”说完,它“呼”地化作一股黑烟,钻进土里不见了。
工匠们吓得直哆嗦,劝戴承伯算了。可戴承伯性子刚硬,认定对方是装神弄鬼,第二天照常开工,还特意让工匠往深了挖,说要把“妖怪的老巢”刨出来。
怪事从此没断过。白天刨好的地基,夜里总会被人填平;刚运来的砖瓦,转天就碎得满地都是;有个工匠夜里守工地,第二天被发现吊在树上,吓得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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