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鬼火
久视元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刚过十月,徐亳道上就飘起了碎雪。陆余庆缩在马车里,裹着件紫貂裘,指尖仍冻得发僵。车窗外,北风卷着雪沫子抽打车厢,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有无数只手在外面抓挠。
“还有多久到谯郡?”他掀开车帘问车夫。车夫是个满脸风霜的汉子,呵着白气指了指前方:“过了前面那道山梁就快了,只是这风雪怕是要大起来。”
陆余庆点点头,缩回车厢。他本是洛阳小吏,因母亲病危,告了急假往谯郡赶。临行时同僚劝他等雪停了再走,他却耐不住心焦——母亲年逾七旬,这次怕是熬不过去了。
马车行到山梁时,风雪果然大了起来。鹅毛大雪漫天飞舞,能见度不足丈许,车轮碾在结冰的路面上,时不时打滑。车夫勒住缰绳,满脸难色:“郎君,前面路险,要不咱们找个背风处歇歇?”
陆余庆探头一看,远处山坳里竟隐约有火光闪动,像是有人在那里避雪。“去那边看看,”他说,“或许能借个地方落脚。”
马车缓缓驶向山坳,火光越来越亮。近了才看清,那是堆燃得正旺的篝火,火苗窜起三尺多高,映得周围一片通红。火堆旁围着七八个人影,都穿着厚实的棉袄,脑袋上裹着黑头巾,正低头烤着什么,远远望去,倒像是赶路的商旅。
“总算见着人了!”车夫松了口气,甩了甩马鞭。
陆余庆跳下车,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走近火堆。奇怪的是,明明火堆烧得噼啪作响,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连飘到火边的雪花都没融化,径直落在地上。
“这位郎君,也是赶路的?”一个人影抬起头,头巾下露出半张脸,肤色白得像纸。
陆余庆心里咯噔一下,嘴上却应着:“正是,雪太大了,想借个地方歇歇脚。”他打量着这些人,发现他们都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动作整齐得有些诡异。
“歇歇也好,”另一个人影开口,声音瓮声瓮气的,“我们烤了些干粮,郎君要不要尝尝?”
陆余庆这时才注意到,火堆旁插着些黑糊糊的东西,像是烤焦的面饼,却散着股说不出的怪味。他忽然想起临行前母亲说的话——徐亳道上不太平,夜里遇着篝火要当心,说不定是“走阴”的。
他强压着心慌,故意提高声音:“天寒地冻的,劳烦诸位帮个忙,替我解解靴带?这雪灌进靴子里,冻得骨头都疼。”说着,他把脚往前伸了伸。
人影们闻声都停了动作,齐刷刷地抬起头。陆余庆这才看清,他们的头巾遮得极低,只露出下巴,而且——没有一个人的脚下有影子。火光明明照着他们,雪地上却只有陆余庆和车夫的脚印,连火堆的影子都歪歪扭扭,唯独没有这些人的。
“怎么不动了?”陆余庆的声音发颤,手悄悄按在了腰间的匕首上。
人影们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像破风箱似的,“嗬嗬”作响。他们慢慢站起身,围着陆余庆转了个圈,头巾下的眼睛在火光中闪着幽光。
“解靴带?”最开始说话的人影往前凑了凑,陆余庆这才发现,他的棉袄袖口磨破了,露出的手腕竟是青灰色的,像泡了很久的尸体。
“快走!”陆余庆猛地推了车夫一把,自己转身就往马车跑。车夫反应也快,连滚带爬地跳上马车,扬鞭就抽。马受了惊,嘶鸣着往前冲,车轮在雪地上划出两道深痕。
陆余庆刚抓住车辕,就听见身后传来密集的脚步声,那些人影竟追了上来,速度快得不像在深雪里行走。他回头瞥了一眼,只见最前面的人影已经扯掉了头巾,那张脸浮肿变形,嘴角咧到耳根,正朝着他“嘿嘿”笑。
“驾!快驾!”陆余庆对着车夫吼道,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
马车在雪地里狂奔,车轴发出“嘎吱”的呻吟,像是随时会散架。陆余庆死死抓着车帮,冷风灌进喉咙,呛得他直咳嗽。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甚至能听见那些人影在喊:“回来啊……烤饼还没熟呢……”
不知跑了多久,雪似乎小了些,前方隐约出现了灯火。车夫眼睛一亮:“是村子!”
马车冲进村子时,村口的老槐树下正坐着个打更人,见他们疯了似的冲过来,忙敲响梆子:“站住!干什么的!”
陆余庆跳下车,指着身后:“后面……后面有东西追我们!”
打更人眯着眼睛往远处看,雪地里空空荡荡,只有马车留下的辙印,哪有什么人影。“你看花眼了吧?”他嘟囔着,“这徐亳道的山坳里,哪来的人?”
“真的有!七八个人,围着篝火,没有影子!”陆余庆急得直跺脚。
打更人脸色骤变,拉着他往村里走:“嘘!别嚷嚷!快进屋里说。”
他们被领进一间土坯房,打更人关紧门窗,才压低声音问:“你们是不是在山坳里见着篝火了?”
陆余庆点头:“是啊,还有些裹黑头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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