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州的道观果然气派,朱红的大门前立着两尊石狮子,香火缭绕中,道士们穿着法衣往来穿梭。青年找到道观里最有威望的宗室子弟——兵马监押子举,把自己的梦和盘托出,恳求他主持一场黄箓醮,救救他父母的亡魂。
子举看着他泛红的眼眶,点头应下。当晚,道观里灯火通明,四十九名道士围着法坛诵经,青年跪在坛前,听着经文声,心里稍安。夜半时分,有人悄悄拽了拽他的衣袖,低声说:“你看浴室门口。”
青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浴室门口立着一个穿紫袍、系金带的身影,身形只有一尺来高,眉目清晰,正是他父亲生前的模样。那身影静静地站在幡旗旁,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又什么都没说,片刻后便走进了浴室。
青年的眼泪又涌了上来——父亲果然在!他没有消失,只是被困在了这痛苦的境地。
醮事结束后,子举递给青年一个密封的木盒,盒口用泥封着。“这是坛上请下来的示语,”子举神色凝重,“你回去后放三天再打开,能不能懂,就看缘分了。”
青年捧着木盒,一路心神不宁地回到家,按子举的吩咐,把木盒放在神龛上,日夜焚香祈祷。三天后,他颤抖着拆开泥封,打开盒子——里面没有书信,只有一层厚厚的灰,灰上竟用某种汁液画着几个字,像极了父亲的笔迹:“某人蠹国害民,罪在不赦。”
“某人”二字,分明就是指他父亲。青年瘫坐在地上,大哭起来。他不明白,父亲守孤城到最后一刻,怎么就成了“蠹国害民”?难道是城破时为了保命,投降过金兵?还是私藏了军粮,导致士兵饿死?无数个猜测像毒蛇一样钻进他心里,让他既痛苦又迷茫。
就在他哭得撕心裂肺时,道观那边传来消息——子举说,醮事当晚,有个女子的魂魄也被引来,自称是青年父亲的亲戚,靖康年间跟着丈夫在河北做官,被金兵杀害,一直没找到归宿,多亏这场醮事,才得以现身。她还认出了子举身边的几个仆人,说起青年家的旧事,连哪年添了个丫头、哪年丢了只铜炉都分毫不差。
更巧的是,当时在场的张晋彦(字祁),正好认识青年家的几个亲戚,便上前搭话。那女子的魂魄竟跟他聊了一夜,从青年祖父的官职,到他小时候得过一场天花,说得清清楚楚。张晋彦问起自己早已过世的亲人,女子也一一作答,连他母亲临终前戴的银镯子上有个缺口都知道。直到天快亮,第一缕阳光照进道观,女子的身影才渐渐淡去。
张晋彦把这事告诉了青年,叹息道:“看来阴间的事,并非空穴来风。你父亲或许真有不为人知的过错,只是当年我们这些外人不知道罢了。”
青年捧着那盒灰,看着“罪在不赦”四个字,突然想起小时候偷听到的对话——父亲曾在书房跟人争吵,说“那批粮草不能动”,对方却骂他“死板”。后来城破时,士兵们确实饿得连弓都拉不开……难道父亲真的为了坚守某种原则,宁愿看着士兵饿死?还是说,他其实私吞了粮草,却对外谎称被金兵截获?
他不敢再想下去。那夜的梦、父亲的身影、灰上的字迹、女子的魂魄……一切都在告诉他,父亲的“非命”并非偶然,阴谴也不是空幻的传说。或许这就是佛家说的“三世业力”,前世的因,今生的果,哪怕死了,也得一笔一笔清算。
青年最终没有再为父亲辩解。他把那盒灰撒进了门前的河里,看着灰粒在水中慢慢散开,像无数个解不开的谜团。风吹过水面,荡起涟漪,仿佛父亲在磨盘上痛苦的呻吟,一遍遍地回响在他耳边。
从此,他再也没做过那样的梦,只是每逢清明,都会往河里撒一把纸钱,不多言,不多问。有些事,或许永远没有答案,接受它,才是对亡魂,也是对自己最好的交代。
异人传方:胡权与治疽奇药
歙县丞胡权在京城时,曾遇一位行踪诡秘的异人。那人身着粗布麻衣,面蒙轻纱,只露出一双清澈如古泉的眼睛。两人偶遇于酒肆,异人见胡权眉宇间隐有忧色,便问其故。胡权叹道,近来京中疽疮横行,自己管辖的歙县也未能幸免,医者们用尽手段,却总在“未成者难消、已成者难溃”的困境里打转,不少百姓因此丧命,实在心焦。
异人闻言,从怀中摸出一张泛黄的麻纸,上面用朱砂写着一方,递与胡权:“此乃‘治疽内托散’,或可解你之忧。”又细细叮嘱,“此方看似寻常,却能令未成的疽疮自行消散,已成的快速溃脓,败脓会自行排出,无需用手挤压,恶肉也会自动脱落,不必动刀。服药后,痛苦立减,你且记好用法。”
胡权将信将疑接过药方,只见上面写着:人参、当归、黄芪各二两,川芎、防风、厚朴、桔梗、白芷、甘草各一两,另加桂末一两。需将这些药材研成细末,混合均匀。服用时,每次取三五钱,用热酒送服,能多饮便多饮些;不能饮酒者,可用木香汤代替,只是药效稍逊,远不及酒力助药发挥得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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