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兴情殊不减,始知昨日是蒲鞭。”
楚儿看着“蒲鞭”两个字,突然笑出声,笑得后背疼。这郑三郎,倒会安慰人,把藤条说成蒲鞭,还劝她实在不行就出家——亏他想得出。
她让春桃取来笔墨,忍着疼,在笺上回了首:
“应是前生有宿冤,不期今世恶因缘。
蛾眉欲碎巨灵掌,鸡肋难胜子路拳。
只应吓人传铁券,未应教我踏金莲。
曲江昨日君相遇,当下遭他数十鞭。”
她写“蛾眉欲碎”,是真觉得那藤条能把骨头打碎;写“铁券”,是想起郭锻总拿“汾阳王铁券”吓唬人,说他祖上有功,朝廷特许“免死”,其实谁不知道那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至于“踏金莲”,是气他把自己当金丝雀,真以为她稀罕那些珠宝?
小厮把彩笺递回去,郑光业看完,在马上直叹气,又让人送了坛药膏来,说是宫里的秘方,治外伤最灵。
楚儿把药膏收了,没用。她就用三曲里最便宜的草药膏,涂在伤口上,疼得龇牙咧嘴,却觉得踏实。
春桃不解:“郑补阙人挺好的,您怎么还说‘宿冤’呢?”
“不然呢?”楚儿望着窗外,三曲的柳丝也绿了,跟曲江的一样,“我跟郭锻,不是冤是什么?他以为买了我这身子,就能买我的性子?做梦。”
她拿起琵琶,指尖刚碰到弦,又疼得缩回来。但眼里的光,比昨日更亮了——后背的伤会好,郭锻的鞭子再狠,也抽不掉她这股劲。三曲里出来的人,命贱,却硬。
五、窗下琵琶
过了半月,楚儿能下床了,又坐在窗下弹琵琶。这次弹的不是《凉州词》,是首新曲,自己填的词,调子有点怨,却怨得脆生,像冰棱敲在玉盘上。
“润娘这曲儿,新得很呐!”巷口卖花的老王探进头,“听着让人心里敞亮。”
楚儿笑了,扬手扔过去朵刚开的月季:“送你。”
正弹到兴头上,马蹄声又来了。春桃吓得往屋里躲,楚儿却没停,弦音反而更急了,像在跟谁较劲。
郭锻掀帘进来,身上带着酒气,看见楚儿坐在窗边,琵琶抱在怀里,阳光落在她侧脸,倒比往常柔和些。他想说什么,却被弦音堵了回去——那调子分明在骂他,骂他横,骂他狠,可骂得坦荡,没藏着掖着。
“还疼?”他没头没脑问了句。
楚儿拨断根弦,抬头看他:“郭都头要是还想打,我这后背刚好,能再挨几下。”
郭锻噎了下,从怀里掏出个锦盒,扔在桌上:“布政坊那边送的,说是江南的新料子,给你做件衣裳。”他转身往外走,“我今晚歇在这儿。”
楚儿打开锦盒,是匹藕荷色的纱,轻得像烟。她嗤笑一声,让春桃收起来——该弹的琵琶照弹,该对的诗照对,郭锻的规矩,她认一半,留一半。
傍晚时,郑光业又路过,这次没敢靠近,就在巷口站着,听见琵琶声停了,才让人递进来张纸条:“明日曲江有龙舟赛,去吗?我借艘小艇,保证不让郭都头知道。”
楚儿看着纸条,笑了。她让春桃回:“去。但不用瞒,他要是敢拦,我就再挨几鞭子——反正也习惯了。”
春桃写的时候直撇嘴:“娘,您这是跟自己过不去?”
楚儿望着窗外的柳丝,轻轻拨了下断弦:“过不去,才活得有意思,不是吗?”
三曲的风,又吹进阁里,带着胭脂香,也带着股子野劲。楚儿知道,只要这扇窗还开着,只要她还能弹琵琶,郭锻的鞭子也好,规矩也罢,就困不住她。她是楚儿,字润娘,三曲里最烈的那株柳,折不断,还往疯里长。
六、艇上风波
楚儿终究还是去了曲江。
她没听郑光业的,特意跟郭锻说了。那天郭锻正在衙门审案,拍着惊堂木骂贼寇,闻言头也没抬:“想去就去,别给我惹事。”语气硬邦邦的,却没拦着。楚儿心里明镜似的——他是觉得,有他的名头在,长安城没人敢动他郭锻的人。
她没穿郭锻给的藕荷纱,还穿那件月白绫罗衫,只是后背的伤还没好透,动作大了会牵扯着疼,便让春桃雇了顶小轿,慢悠悠往曲江去。
郑光业的小艇早就泊在岸边,雕梁画栋,比一般的艇子精致得多。他穿着件湖蓝色的圆领袍,手里摇着把团扇,见了楚儿就笑:“润娘可算来了!我备了冰镇的梅子汤,快上船凉快凉快。”
楚儿上了艇,春桃跟在后面,手里捧着琵琶。小艇划到湖心,远离了岸边的喧嚣,风里都带着水汽的凉。郑光业给她倒了碗梅子汤:“尝尝?这梅子是刚从江南运过来的,酸得正合适。”
楚儿喝了口,酸得眯起眼,倒真解了暑气。“郑补阙倒是会享受。”
“哪有润娘你自在。”郑光业扇着扇子,“听说你这几日又在窗下弹琵琶,连西市的胡商都跑去听,说要请你去他的酒肆驻场呢。”
“胡商的酒肆?”楚儿笑了,“怕是想听我弹《胡笳十八拍》吧?我可不去,那地方鱼龙混杂,郭锻知道了,又得动鞭子。”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饮茶杂话请大家收藏:(m.20xs.org)饮茶杂话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