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元年间的太白山,比现在更野。雪线压得低,松木在半腰缠成墨绿色的云,往上是裸露的黑石,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跟刀子割似的。段将军庄就嵌在山坳里,院墙是石头垒的,门口那棵老槐树据说还是贞观年间栽的,枝桠歪歪扭扭地探向天空,像只攥紧的拳头。
韦自东坐在堂屋的火塘边,手里转着个酒葫芦。他刚从长安来,一身靛蓝劲装,腰间悬着柄唐横刀,刀鞘是鲨鱼皮裹的,摸上去糙得很。段将军给他倒了碗热酒,叹着气说:“你这性子,到哪都闲不住。”
“闲不住才好,”韦自东灌了口酒,眼睛瞟向窗外,“刚看见庄后有条小径,雪被踩出印子,不像野兽走的,倒像是人踏出来的。”
段将军的眉头皱成个疙瘩:“那别去。”他往火塘里添了块松柴,火星子噼啪往上跳,“山顶有座破庙,开元年间万回师的弟子建的,说是用‘鬼工’造的——说白了就是没正经打地基,全靠山石嵌着。后来庙里的和尚被怪物吃了,就荒了,山下的猎户说,夜里常听见庙里有哭嚎,像是夜叉在叫。”
“夜叉?”韦自东的眼睛亮了,把葫芦往腰上一挂,“那更得去看看。”
段将军拽住他的胳膊:“你疯了?那玩意儿可不是长安酒肆里说书的故事!去年有个猎户不信邪,带了弓箭上去,第二天尸首挂在庙门口的槐树上,肚子被掏了个大洞……”
“放心,”韦自东拍开他的手,从墙角抄起根柏树干——是段将军劈了准备当房梁的,碗口粗,他掂量了掂量,“我不跟它玩花的,一棍子抡下去,神仙也得懵。”
他说走就走,踩着没膝的雪往小径上爬。雪被太阳晒得半化,踩上去咯吱响,底下藏着冰碴,稍不留意就打滑。韦自东却走得稳,脚底板像长了吸盘,手里的柏树干拄在雪里,当拐杖用。
爬了约莫一个时辰,雪线以上就没树了,只剩黑黢黢的石头,风刮得人睁不开眼。那破庙就蹲在山顶的一块平地上,墙是石头砌的,好些地方塌了,露出里面的黑窟窿,门早没了,只剩个门框,像颗掉了牙的嘴。
韦自东走到庙门口,往里头瞅。佛堂里结着冰,供桌翻在地上,墙角堆着些干草,草堆里露出半截骨头,白森森的,不像野兽的——太长了,还有啃过的牙印,边缘参差不齐。他往僧房走,推门时“吱呀”一声,吓得墙皮掉下来两块。
僧房里倒还算整齐,靠墙摆着张木板床,床底下露出双僧鞋,纳底的线都磨白了,旁边还有个木鱼,掉了个角。韦自东捏起木鱼看了看,上面有牙印,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
“看来传言不假。”他把柏树干靠在门边,开始收拾屋子。他从外面搬了几块大石头,堆在门后,又把翻倒的供桌拖过来,抵在石头后面——这是防着夜里有东西闯进来。做完这些,天已经擦黑,他就着最后一点天光,在草堆上铺了块毡布,抱着横刀躺下,耳朵却支棱着,听着外面的动静。
太白山的夜来得快,也来得冷。风绕着庙墙打旋,发出“呜呜”的声,像有人在哭。韦自东眯着眼,手始终没离开刀柄。约莫三更天,外面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到了庙门。
他猛地坐起来,抄起柏树干。
“咚!咚!咚!”
撞门声越来越响,门轴都在晃,抵门的石头被震得咯咯响。韦自东屏住呼吸,听见门外有粗重的喘息声,还有爪子挠木头的“刺啦”声——不是野兽,野兽没这么大的劲。
“轰隆!”
一声巨响,抵门的石头被撞飞了,供桌也被掀到一边。一个黑影堵在门口,足有一丈高,红头发像乱草似的竖着,身上裹着块破烂的豹皮,爪子是铁黑色的,指甲有半尺长,正滴着涎水,眼睛绿幽幽的,直勾勾地盯着韦自东。
“夜叉!”韦自东心里骂了句,手里的柏树干却没停。他瞅准夜叉刚进门、重心不稳的瞬间,猛地冲上去,把树干抡成个圆,带着风声砸向夜叉的脑袋。
“嘭!”
树干结结实实地砸在夜叉头上,发出闷响,像敲在实心的石头上。夜叉晃了晃,红头发耷拉下来几缕,绿眼睛里闪过一丝懵,似乎没料到这凡人敢还手。
韦自东可没给它反应的机会。他拔出唐横刀,刀光在昏暗中一闪,顺着夜叉的脖子就抹了过去。血“噗”地喷出来,是黑红色的,带着股铁锈味。夜叉的脑袋滚落在地,眼睛还瞪着,身体却“咚”地倒了,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他喘着粗气,刚要擦把汗,就听见门外又传来“呼哧呼哧”的喘气声。扭头一看,好家伙,又一个夜叉站在门口,跟刚才那个长得差不多,就是手里多了根铁链,链环磨得锃亮,正“哗啦啦”地甩着。
“没完没了了?”韦自东把刀往地上一拄,捡起柏树干,“来得好!”
这夜叉似乎更凶,没等他动手,就甩着铁链冲了过来。铁链带着风,抽向韦自东的腰。他往旁边一躲,铁链砸在地上,把石头都崩飞了。趁夜叉收链的空档,韦自东再次抡起树干,这次他学乖了,专砸夜叉的膝盖——那地方没多少肉,一砸一个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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