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笑着站起来:“累了就睡,炕我早铺好了,您去炕上睡,踏实。”说着,她扶着殷元礼往炕边走。殷元礼脚底下发虚,被她扶着坐在炕沿上,刚躺下,就沉沉地睡了过去,连被子都没盖,睡得格外香——这一天的惊吓、疼痛,在暖炕和酒意里,全散了。
不知睡了多久,殷元礼是被山里的鸟叫声吵醒的。他睁开眼,天已经亮了,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屋里亮堂堂的。他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头还有点昏沉,昨晚的记忆慢慢回笼——被狼追、遇老虎、见老妪、喝米酒……他猛地想起什么,赶紧下炕,推开门往外走。
可一出门,他就愣住了——哪里有什么院落?哪里有什么山梨树和野菊花?他竟坐在一块光秃秃的岩石上,周围全是半人高的野草和松树,地上散落着几根烧过的柴火棍,还有一个空了的陶碗,正是昨晚他喝酒用的那个。
“这……这是怎么回事?”殷元礼心里发慌,四处看了看,除了树和草,连个人影都没有。他明明记得昨晚住的是整齐的院落,怎么醒了就变成了荒山野岭?难道是自己累糊涂了,做了个梦?
正琢磨着,忽然听见脚底下传来一阵沉重的喘息声,像牛喘气似的,呼哧呼哧的,震得地面都微微发颤。殷元礼心里一紧,慢慢低下头,往岩石底下看——这一看,吓得他魂飞魄散,腿都软了。
岩石底下的草丛里,正卧着两只老虎,个头极大,正是昨天救了他的那两只!此刻它们闭着眼睛,睡得正沉,肚子一起一伏的,喘息声就是从它们喉咙里发出来的。更让殷元礼头皮发麻的是,左边那只老虎的嘴角,有两个浅浅的瘢痕,一个在鼻下对应的位置,一个在嘴角旁边,都有拳头那么大,形状和当年老妪长赘瘤的地方,一模一样!
他猛地想起什么——三年前石室里的二班,班爪、班牙,“爪”“牙”不正是虎的利器?昨晚老妪说儿子去山口接他,迟迟未归,想必就是这两只老虎,昨天杀了狼之后,本是想回来寻他,却不知为何睡在了这里。还有昨晚的院落、热粥、米酒,哪里是什么寻常人家,分明是老妪和二班用幻术变出来的,就怕他见了老虎的真身,吓着他。
殷元礼站在岩石上,大气都不敢喘,眼睛死死盯着底下的老虎,生怕它们醒过来。老虎的爪子露在外面,指甲又尖又长,泛着冷光,身上的花纹在阳光下看得更清楚,像泼了墨的锦缎,透着股威严和凶气。他想起三年前二班举着火柴的样子,想起他们递过来的烧鹿腿,想起昨晚老妪递过来的干净衣裳和热粥——原来自己一直跟两只老虎、一位能通兽语的老妪相处,可他们从未害过他,反而一次次救他于危难。
风从树林里吹过来,带着松针的清香,岩石底下的老虎动了动耳朵,像是要醒了。殷元礼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慢慢往后退,脚步轻得像猫,一点不敢出声。退到树林边上,他才敢转身,忍着腿上的疼,往山外跑,不敢回头,也不敢停——他知道二班和老妪没有恶意,可老虎的真身,还是让他从心底里发怵。
一直跑到山口,看见山下的村落,殷元礼才敢停下来,扶着棵树大口喘气。他回头往山里看,晨雾还没散,树林深处静悄悄的,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他摸了摸怀里的青铜针盒,又想起昨晚那碗暖融融的小米粥,还有二班递过来的烧鹿腿——原来这深山里,最凶的老虎,藏着最真的善意,比城里那些戴着笑脸的人,还要暖。
后来,殷元礼再也没去过那片山,却总跟人说起深山里的奇遇。有人说他是编瞎话,哪有老虎救人、老妪通兽语的事;也有人说他是遇着了山神,化作虎和人来渡他。殷元礼从不辩解,只是每次给人针灸、用艾绒灸治赘瘤的时候,都会想起三年前石室里的火光,想起那两个举着火柴的壮实身影,想起岩石底下那两只嘴角带着瘢痕的老虎——它们是山的孩子,是最凶的猛兽,也是最真的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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