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不下去,也要活!”
这句从喉咙深处撕裂出来的话,带着血腥味的决绝,成为了林向洋在这个寒冬里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座右铭。它不像战鼓,激昂澎湃;更像是一颗楔子,被绝望的重锤狠狠砸进心里,支撑着他不至于彻底坍塌。
黑夜过去,黎明再次降临,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必须面对的、冰冷的一天——周末。但对于濒死的企业而言,每一天都是还款日倒计时上的残酷刻度。
林向洋坐在书桌前,电脑屏幕的光映着他彻夜未眠、愈发憔悴的脸。他没有再去徒劳地搜索那些遥不可及的“四万亿”基建大项目,那如同乞丐幻想皇帝的餐桌。他冷静下来,开始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务实,审视自己手中仅剩的筹码。
人脉。信誉。还有这间虽然空荡、但尚未被贴上封条的公司外壳。
他拿起手机,手指在通讯录上缓慢滑动。那些曾经在酒桌上称兄道弟、生意上往来密切的名字,一个个掠过。他需要筛选,评估在如今的情势下,谁还可能愿意,或者说能够,拉他一把。
第一个电话,他打给了一个做建材贸易起家,后来涉足房地产的老板,姓胡,以前合作过几次,为人还算仗义。
“胡总,我,向洋。”他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
“哎呦,林总!稀客啊!最近在哪儿发财?”胡总的声音洪亮,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是在某个娱乐场所。
林向洋心里一沉,对方这语气,不像是深知他处境的样子,或者说,是在刻意回避。
“发什么财,苟延残喘吧。”林向洋苦笑着,直接切入主题,“胡总,实不相瞒,遇到大麻烦了。欧美那边的单子全黄了,银行逼得紧。听说你手上有几个工地还在动,看看……有没有什么边角料的活儿,或者短期内需要的一些零碎建材、工具,哪怕是劳保用品,我这边都能想办法,价格绝对好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胡总的声音压低了些:“向洋啊,不是兄弟不帮你。现在这光景,你也知道。我的工地……唉,也就是勉强维持,甲方工程款拖着,材料款也欠着一大堆。自己都揭不开锅了。至于那些零碎东西,都有固定的供应商,关系盘根错节的,不好换啊。”
意料之中的推脱。林向洋没有纠缠:“理解,理解。那……胡总能不能帮忙问问圈里的朋友,有没有需要的?帮我牵个线也行。”
“这个……我尽量,尽量吧。有消息马上联系你。”胡总打着哈哈,匆匆挂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林向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在那个名字后面,用笔在纸上轻轻划了一道。这只是开始。
第二个,第三个……电话一个个拨出去。有的直接不接;有的听明来意后,唉声叹气地诉苦,比他还惨;有的则打起官腔,说些“共克时艰”的漂亮话,却没有半点实质行动;极少数还算念旧情的,也只能表示“帮忙留意”,但不敢做任何承诺。
世态炎凉,在这生死关头,体现得淋漓尽致。过去围绕在他身边的“朋友”,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他仿佛一个在黑暗中摸索的人,每一次伸出手,触碰到的都是冰冷坚硬的墙壁。
陈静默默地看着他,没有打扰,只是默默地又给他续了一杯浓茶。她的眼神里,心疼与坚定交织。她知道,丈夫正在经历一场炼狱般的煎熬,不仅是经济的,更是尊严和信念的。
直到下午,一个电话带来了微弱的转机。打电话来的是以前一个合作多年的物流公司老板,姓赵,为人实在。
“林总,我刚听一个朋友说起你的事。”赵老板的声音带着关切,“我这边情况也一般,大单子没了,就靠些零担货运撑着。不过,我认识一个包工头,姓李,专门接一些高速路配套工程的小活儿,比如某个标段的临时用电设施、工人宿舍区的简单装修什么的。他那边可能需要一些电线、开关、灯具,还有工具。量不大,品类杂,而且要得急,付款周期也长,大公司看不上。你看……”
“我看!非常感兴趣!”林向洋几乎是立刻回应,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赵哥,太感谢了!麻烦你把李老板的联系方式给我,我马上联系他!”
量小,杂,付款慢——这些在以前他根本不会考虑的生意,此刻却成了救命稻草。他不在乎利润,甚至可能微亏,他需要的是现金流,是让公司这架濒临停摆的机器,哪怕只是最低速地转动起来,发出一点声音,证明它还“活着”。
拿到联系方式后,林向洋立刻拨通了李老板的电话。对方显然已经从赵老板那里知道了情况,语气直接而粗粝,带着长期混迹工地的江湖气。
“林总是吧?老赵跟我说了。我这儿确实要一批东西,清单我待会儿发你。丑话说在前头,价格你必须给我打到最低,我现在也难。而且,钱不可能马上结,工程款下来怎么也得两三个月后。你要能接受,我们就谈谈,不能接受,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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