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黑松沟的麦子终于收完了。打谷场在村子中央,是块平整的黄土坪,前两日晒透的麦穗堆成了三座小山,金黄的麦芒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冯伟和刘双喜轮着驾牛车碾麦,老黄牛套着木轭,蹄子踏在麦穗上,发出“咯吱咯吱”的碎响,像是在嚼着丰收的甜。麦粒从麦壳里蹦跳出来,落在铺好的粗帆布上,溅起“沙沙”的轻响,积得多了,就顺着帆布的褶皱往下滑,在边缘堆成小小的金堆。
狗娃光着膀子,古铜色的脊梁上淌着汗,正拿着木叉把没碾透的麦穗往牛蹄下翻。“冯叔,您歇会儿,换我来赶牛!”他喊着,声音里满是力气。冯伟抹了把额角的汗,把牛鞭递给狗娃,笑着摆手:“不用,我这老骨头还撑得住。你去帮着把碾好的麦粒往袋子里装,别让风刮跑了。”
不远处,几个后生正围着帆布,挽着袖子往粗布口袋里灌麦粒。麦粒滑进袋子,发出“哗哗”的声响,不一会儿,口袋就鼓了起来,沉甸甸的,得两个后生一前一后架着胳膊才能扛起来。“今年这麦子,颗粒真饱满!”一个后生拍了拍口袋,笑着说,“我家去年的麦囤才装了半满,今年怕是得再编两个新的才够装!”旁边的人听了,都跟着笑起来,笑声在打谷场上飘着,混着麦香,格外热闹。
刘双喜蹲在帆布边,手里拿着个粗瓷碗,舀起半碗麦粒,对着太阳看。麦粒圆润饱满,透着瓷实的黄,他满意地点头,把麦粒倒回帆布上,朝着大伙喊:“都仔细点装,别把麦壳混进去了!装完了赶紧往暗室运,别耽误了!”
大伙应着声,加快了手里的动作。贺峻霖也来了,他拄着枣木拐杖,站在打谷场的边缘,帮着把散落的麦粒往帆布中间扫。拐杖戳在黄土地上,发出“笃笃”的声响,每走一步,右腿都微微有些跛,裤管轻轻晃着。刘花看见他,赶紧走过来,接过他手里的扫帚:“你怎么不在家歇着?这点活我们来就行。”
贺峻霖笑了笑,摇摇头:“在家待着也闷,过来看看。再说,我也能帮点小忙。”他看着场上忙碌的人们,看着堆得高高的麦堆,眼里满是欣慰——去年这时候,黑松沟还在闹饥荒,不少人饿得起不来床,哪能想到今年会有这样的好收成。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所有的麦粒都装完了,一共装了八十多袋。刘双喜清点了数目,朝着大伙挥手:“走,往暗室运!两个人一袋,小心点,别把袋子磨破了!”
暗室在村后的山岩下,是两个月前大伙一起挖的。洞口藏在几棵老松树后面,周围长满了野草,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洞口不宽,只能容一个人扛着袋子进去,里面却很宽敞,内壁铺着晒干的稻草,既干燥又通风,还能防潮。贺峻霖站在洞口,帮着把袋子递进去,刘花在里面接,两人配合得很默契。
最后一袋麦子扛进暗室后,刘双喜走在最后,仔细检查了一遍,然后沉声叮嘱:“把洞口用松枝盖严实了,再铺点野草,别留下痕迹。记号做在左边第三棵松树上,树干上刻个小三角,只有咱们自己人知道。”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最近马家军在固原集结,保不齐会来咱们这儿捣乱,粮食是咱们的命根子,绝不能出岔子!”
大伙都点点头,开始动手封洞口。有人去砍松枝,有人把野草铺在松枝上,不一会儿,洞口就和周围的环境融在了一起,看不出半点异样。贺峻霖看着大伙忙碌的身影,心里却有些沉甸甸的——马家军的威胁像块石头,压在每个人的心里,就算有了丰收的麦子,也没法完全安心。
忙完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云朵像是被点燃了似的,泛着暖暖的光。山风吹过,带着麦香,还有些凉意。贺峻霖拄着拐杖,和刘花一起往村里走,两人走在田埂上,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
田埂边的小河里,河水泛着金波,偶尔有几条小鱼游过,激起一圈圈涟漪。刘花捡起一块小石子,扔进河里,看着石子溅起的水花,笑着说:“等过几天,咱们去河里摸鱼吧?你还帮我摸了条大鲤鱼呢。”
贺峻霖却没接话,他停下脚步,看着自己微跛的右腿,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裤管。夕阳的光落在他的腿上,裤管的褶皱显得格外明显。他沉默了片刻,轻声开口:“花花,你看这夕阳,看着红火,可没多久就得沉下去了。咱们俩……说不定也像这夕阳,热乎不了多久。”
刘花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转过身,看着贺峻霖,眼里满是疑惑:“你说什么呢?好好的,怎么说这种话?”
贺峻霖低下头,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愧疚:“我这腿虽说没断,可走路都得靠拐杖,干不了重活。你跟着我,不能像别的姑娘一样,有个能扛事的男人,只能受委屈。”他想起自己以前的样子,那时候他还没受伤,能扛着粮食走几里地,能在田里割麦比谁都快,可现在,连走路都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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