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时,偏殿的火终于被扑灭了。黑黢黢的梁柱在晨雾里歪斜着,像只断了翅膀的鸟,地上的水渍混着暗红的血迹,在青石板上洇出蜿蜒的纹路,远看像条凝固的蛇。
苏凝蹲在库房的门槛上,手里捏着块半焦的木炭,在地上画着偏殿的轮廓。昨夜的火光仿佛还在眼前跳动,李明德临死前的眼神、老和尚滚落的头颅、鬼影消失在竹林的背影,一一在她脑海里闪过,清晰得像刀刻的一般。
张秀女在里面翻找账册,手指碰到铁柜的铜锁,发出 “咔哒” 轻响。她的脸色比纸还白,眼下的乌青重得像涂了墨,显然一夜没睡。“刘嬷嬷刚才又来了,” 她的声音发颤,手里的账册掉在地上,露出夹在里面的半张字条,“说…… 说皇上要亲自查偏殿失火的事,让我们把最近的库房记录送去景仁宫。”
苏凝将木炭扔在地上,用脚碾成粉末:“她是想让我们把那封‘初五密信’放进记录里,好让皇上‘无意间’发现,坐实皇后的罪证。”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但我们不能送。”
“为什么?” 张秀女捡起账册,字条上的 “李明德” 三个字被她的指尖攥得发皱,“这不是扳倒皇后的最好机会吗?淑妃要是赢了,我们……”
“赢了?” 苏凝冷笑一声,走到铁柜前,打开最底层的抽屉,里面放着件沾了血的石青色宫装 —— 是昨夜从偏殿废墟里偷偷捡的,袖口绣着的玉兰花已经被烧得发黑,“你以为皇上真的关心谁是凶手?他要的是平衡。皇后倒了,淑妃一家独大,他只会更忌惮,到时候第一个开刀的就是我们这些‘帮凶’。”
她太了解皇上了。当年父亲弹劾丞相,皇上明明知道父亲是忠言,却还是把他下了狱,就是怕文官集团太过强势。如今后宫也是一样,皇后和淑妃就像天平的两端,谁太重了,皇上就会往另一端加砝码,而她们这些砝码,随时可能被换掉。
张秀女的嘴唇哆嗦着:“那…… 那怎么办?淑妃催得紧,说巳时前必须送到……”
“送,当然要送。” 苏凝从抽屉里拿出另外一本账册,封面写着 “万历二十三年御花园采买”,里面夹着张她伪造的字条,字迹模仿的是李明德的,上面写着 “皇后不知此事,皆为属下私为”,“但送的不是密信,是这个。”
张秀女瞪圆了眼睛:“这…… 这不是帮皇后脱罪吗?淑妃看到了会杀了我们的!”
“她不会。” 苏凝将字条塞进账册,手指在 “私为” 两个字上重重一点,“你看这两个字,力道比别处重,像极了临死前的挣扎。皇上看了只会觉得是李明德怕牵连皇后,故意写的,反而会更怀疑皇后。”
这是最险的一步。既不能让皇后彻底倒台,也不能让淑妃觉得她们办事不力。唯有让皇上 “半信半疑”,才能让这场争斗继续下去,她们才有喘息的空间。
巳时的梆子刚敲过,刘嬷嬷就来了。她穿着件新做的宝蓝色宫装,鬓边的珠花比往日的大了一圈,显然是觉得胜券在握。“账册准备好了?” 她的目光在苏凝和张秀女身上扫过,看见她们手里的账册,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娘娘在暖阁等着呢,快随我去。”
景仁宫的暖阁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檀香,淑妃正对着铜镜梳妆,翠儿在旁边为她插戴凤钗。那凤钗是赤金的,上面镶嵌着七颗东珠,是皇上去年赏的,据说能 “压惊辟邪”。看见苏凝进来,淑妃没回头,只是对着镜子道:“东西带来了?”
苏凝将账册递上去,指尖故意在封面上顿了顿,露出 “万历二十三年” 几个字。这是淑妃兄长镇国将军刚入京的年份,她知道淑妃对这一年的事格外敏感。
淑妃果然留意到了,接过账册时特意看了眼封面,翻开时却皱起了眉:“密信呢?”
“回娘娘,” 苏凝低下头,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奴婢们翻遍了库房,都没找到那封信,只找到了这个……” 她指了指账册里的字条,“像是李明德的笔迹,许是他临死前写的。”
淑妃拿起字条,用放大镜看了半晌,脸色越来越沉。她当然认得李明德的笔迹,这字条确实像他写的,可那 “皇后不知此事” 几个字,分明是在为皇后开脱!“废物!” 她猛地将字条摔在地上,珠钗上的东珠晃得人眼晕,“我让你们找密信,谁让你们找这个!”
苏凝 “噗通” 一声跪下,额头抵着青砖:“奴婢该死!昨夜偏殿失火,许是信被烧了…… 这字条是从废墟里找到的,奴婢想着…… 想着或许有用……” 她故意把 “烧了” 两个字说得很重,暗示是皇后的人毁了证据。
淑妃的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但她很快冷静下来,捡起字条反复看着,忽然笑了:“也好。他越想为皇后开脱,越说明心里有鬼。皇上最恨这种欲盖弥彰的把戏,这字条送上去,效果未必比密信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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