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的铜鹤在晨雾里泛着冷光,檐角的走兽吞着初秋的寒气,将百官的朝服都染了层薄霜。卯时三刻的梆子刚敲过最后一声,通政司的小吏抱着昨夜加急送抵的奏章,靴底碾过汉白玉台阶上的露水,在青石板上洇出一串深色的脚印 —— 那脚印一路延伸到殿门,像道无形的引线,正牵引着今日注定不寻常的朝会。
"陛下驾到 ——"
总管太监尖锐的唱喏刺破晨雾时,站在文官队列首排的吏部尚书沈敬之悄悄调整了一下玉带。他藏在朝笏后的手指有些发僵,袖中那封联名奏折的边角硌得腕骨生疼。这是他第三夜没睡安稳了,柳家倒台的消息像块巨石砸进官场,江南盐税案牵出的二十七个官员里,有六个是他亲手提拔的门生,此刻狱中传来的哀嚎,怕是比殿外的风声还要凄厉。
龙椅上的皇帝缓缓落座,玄色龙袍上绣的十二章纹在晨光里流转,那颗垂在胸前的东珠随着他的呼吸轻轻晃动。沈敬之偷眼望去,见陛下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想起昨夜李总管派人传来的话 —— 陛下又在养心殿批阅奏折到天明,案头那碗苏小主亲手炖的银耳羹,倒喝得干干净净。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侍立一旁的太监总管李德全拖着长音,目光在百官脸上逡巡。他伺候皇帝二十三年,最懂何时该递话,何时该沉默。就像此刻,他看见户部尚书赵显之的脚尖在金砖上碾了碾,便知这朝会绝不会 "无事"。
果然,话音未落,御史台左都御史周明远已经迈着方步出列。这位年近六旬的老臣花白胡须上还沾着霜气,朝服袖口磨出的毛边在晨光里格外显眼,倒比那些簇新的官袍更显风骨。他捧着朝笏深深一揖,脊梁挺得笔直:"陛下,臣有本启奏。"
皇帝的指尖在龙椅扶手上轻轻叩了两下,那是默许的意思。周明远清了清嗓子,声音透过殿内的回声传得很远:"自柳氏被废,中宫虚悬已逾七日。臣闻 ' 国不可一日无君,宫不可一日无后 ',苏氏凝自入宫来,贤良淑德,孝亲睦邻,更于上月北疆战事时,亲率宫嫔绣制寒衣,传至军中士气大振。臣恳请陛下,册立苏氏为后,以固国本,以安民心!"
最后一个字落地时,殿内静得能听见香炉里沉香燃烧的噼啪声。站在武将队列里的镇国公魏骁悄悄抬眼,见周明远的朝笏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 这老东西向来不掺和后宫之事,今日竟第一个出头,背后定然有不少人推波助澜。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玉佩,那是苏凝的兄长苏靖远上月托人带回的和田玉,上面刻着的 "镇北" 二字,此刻像是在发烫。
"周御史此言差矣!"
一声驳斥突然从队列右侧响起,众人循声望去,见是户部侍郎张启山。此人是柳家的姻亲,柳妃倒台后他本已称病三日,今日却突然出列,脸色青得像殿外的铜鹤:"苏氏虽贤,然入宫仅三年,位次不过婕妤,骤然晋封皇后,恐违祖制!"
周明远冷笑一声,胡须抖得更厉害了:"张大人倒是记得祖制。敢问洪武年间,马皇后以布衣之身入主中宫,可有祖制可循?永乐大帝册立徐皇后时,徐氏亦非元配,难道也算违制?" 他上前半步,朝笏直指张启山,"臣看张大人不是忧心祖制,是忧心自家前程吧?"
这话像记耳光扇在张启山脸上,他顿时涨红了脸,却偏生说不出反驳的话 —— 江南盐税案里,他经手的那笔 "盐引费" 至今还压在自家库房的暗格里,昨夜还有人递信说,苏靖远在北疆截获了柳家转移的赃银,其中就有他的一份。
"周御史慎言!" 张启山的声音发颤,握着朝笏的手青筋暴起,"朝堂之上,岂容人身攻击!"
"够了。"
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张启山猛地噤声,额角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洇湿了朝服的领口。周明远也收了气势,重新躬身站好,只是那挺直的脊梁,分明透着胜券在握的笃定。
殿内的气氛一时凝滞,站在后排的翰林院编修们悄悄交换眼神。有几个刚入仕的翰林想起昨日散朝后,周明远在值房召见众人时说的话:"柳家倒台不是结束,是开始。苏家手握兵权,苏氏入主中宫,是朝堂平衡的唯一解法。" 当时还有人质疑,说苏氏无显赫家世,恐难服众,此刻看来,周御史早已布好了局。
"臣附议周御史之奏。"
吏部尚书沈敬之终于出列,他的声音平稳得像秋水:"陛下,苏氏之父曾任国子监司业,教出的门生遍布天下;其兄苏靖远镇守北疆,屡立战功。如此家世,如此德行,正合中宫之选。臣已与六部堂官商议,愿联名担保苏氏贤德。"
这话一出,站在沈敬之身后的几位尚书接连出列。兵部尚书拍着朝笏道:"上月蛮族来犯,苏将军三日破敌,靠的就是苏氏绣的那面 ' 镇北旗 '。将士们都说,见旗如见援军,这等福泽,非寻常女子能有。" 刑部尚书也跟着附议:"柳氏涉盐税案,已损皇家颜面,若立苏氏,正好向天下昭示陛下 ' 以德为先 ' 之心。"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深宫孤女请大家收藏:(m.20xs.org)深宫孤女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