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的鎏金铜炉里,龙涎香正烧到第三寸。皇帝指尖捻着那枚通透的羊脂玉扳指,目光落在御案上堆叠的奏折上,却没看进半个字。檐外的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打在窗棂上噼啪作响,倒比太和殿里百官的争执更让人心静。
“陛下,该进午膳了。” 李德全轻手轻脚地进来,手里捧着个描金食盒。他伺候皇帝二十多年,最懂何时该说话,何时该闭嘴 —— 就像此刻,御案上那本摊开的江南盐税案卷宗还放着,朱笔圈住的 “柳承业” 三个字墨迹未干,显然陛下还在琢磨这桩案子。
皇帝没抬头,指尖在卷宗上敲了敲:“柳家在苏州的那处别院,查得如何了?”
李德全心里一凛,忙躬身回话:“回陛下,暗卫昨儿个递了消息,那别院的地窖里藏着三箱金砖,还有两本账册,记着近十年的盐税流水。按您的吩咐,已经封了地窖,账册......” 他顿了顿,“已经送到碎玉轩,请苏小主过目了。”
御案后的沉默漫长得像一整个寒冬。李德全垂着眼帘,看见皇帝握着扳指的手指紧了紧,骨节泛白。他知道陛下为何让苏小主看账册 —— 苏凝的父亲曾任江南巡盐御史,对盐税门道最清楚,而柳家的账册做得极为隐蔽,寻常人根本看不出破绽。更重要的是,这是陛下对苏氏的试探,也是信任。
“她怎么说?” 皇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苏小主说,账册里的‘火耗’比常例多了三成,每笔都用朱砂画了小圈,像是特意做的记号。” 李德全复述着昨夜青禾传来的话,“还说柳家把贪墨的银子换成了金砖,是想等风头过了运去漠北,那边有柳家的旧部。”
皇帝这才抬眼,眸色深沉得像殿外的雨幕:“她看得倒是透彻。” 他想起三日前柳妃被废时,跪在殿前哭喊 “臣妾是被冤枉的”,那时自己只觉得厌烦,此刻对比苏凝的冷静,倒显出几分高下。
李德全趁机道:“苏小主不仅看得透彻,心也细。知道陛下这几日为盐税案烦心,特意让人熬了莲子羹,还加了北疆的雪蜜 —— 御膳房的人说,那雪蜜是苏将军上月亲自从雪山采的,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罐。”
皇帝嘴角似乎动了动,像是要笑,却又很快压了下去:“她倒会笼络人心。” 话虽如此,却抬手示意李德全把食盒打开。里面的莲子羹还冒着热气,撒着几粒殷红的枸杞,正是他素日喜欢的样子。
窗外的雨突然大了起来,打在芭蕉叶上沙沙作响。皇帝舀了勺莲子羹,忽然想起五年前第一次见苏凝的情景 —— 那时她还是国子监司业的女儿,跟着父亲来参加御花园的赏花宴,穿着件月白色的襦裙,蹲在池边喂锦鲤,手里拿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当时自己刚处理完西北战事,心烦意乱,见她喂鱼时专注的样子,倒觉得顺眼,随口夸了句 “心思纯净”,没承想竟成了如今的缘分。
“昨儿个沈敬之的密折,你怎么看?” 皇帝突然问道,目光落在食盒里那罐雪蜜上。蜜罐是青瓷的,上面刻着细密的缠枝纹,和苏凝宫里的茶具是一个窑口出的。
李德全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是考较自己。他定了定神,谨慎地说:“奴才不敢妄议朝政,只是觉得,六部九卿都附议立苏小主为后,总是有道理的。前儿个宗人府的人来说,宗室里几位王爷都觉得,苏氏家世清白,又有军功傍身,比柳氏更合适当皇后。”
“军功傍身?” 皇帝冷笑一声,“他们是怕苏家兵权太重,想用后位来拉拢,也是制衡吧。” 他看得明白,沈敬之这些老狐狸打的什么算盘 —— 苏家手握北疆兵权,若立苏氏为后,既讨好了苏靖远,又能把苏家绑在皇家的战车上,一举两得。
李德全没接话,只是给皇帝续了杯热茶。他知道陛下心里跟明镜似的,朝堂上的那些弯弯绕绕,从来瞒不过圣眼。
正说着,殿外传来脚步声,是侍卫统领求见。皇帝放下玉勺:“进。”
统领捧着个锦盒进来,单膝跪地:“陛下,这是苏将军从北疆送来的密信,还有这个......” 他打开锦盒,里面放着枚沾着泥土的狼牙,“苏将军说,这是上个月斩杀蛮族首领时得的,特意献给陛下。还说,北疆安稳,请陛下放心,家里的事,他也听说了,一切听凭陛下圣断。”
最后那句 “家里的事” 说得意味深长。李德全心里透亮,苏靖远这是在表态 —— 无论陛下是否立他妹妹为后,北疆的兵权都会牢牢握在朝廷手里,不会生乱。这份识趣,比多少劝进的奏折都管用。
皇帝拿起那枚狼牙,指尖触到上面的血槽,仿佛能闻到北疆的硝烟味。他想起苏靖远十八岁上战场时的样子,还是个毛头小子,如今已是能独当一面的大将军。这对兄妹,一个在外保家卫国,一个在内沉静自持,倒比那些只会争风吃醋的嫔妃、只会结党营私的朝臣可靠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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