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的铜鹤在晨雾里泛着冷光,檐角的走兽吞着初冬的寒气,将百官的朝服都染了层薄霜。卯时三刻的梆子刚敲过最后一声,御史大夫韩文正捧着朝笏站在文官队列的首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 他袖中那封弹劾苏凝的奏折,边角已被冷汗浸得发皱。
昨夜慈宁宫的李嬷嬷悄无声息地潜入他府中时,带来的不仅是太后的懿旨,还有一枚刻着 "慈" 字的玉牌。那玉牌是先帝赐给太后的信物,见牌如见人。"太后说了," 李嬷嬷的声音压得比针尖还细,"苏氏若真入主中宫,您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她父亲当年差点动摇国本,这样的人家出的女儿,不配做六宫之主。"
韩文正当时捏着那枚冰凉的玉牌,后背的冷汗浸湿了寝衣。他比谁都清楚,太后这话不是威胁,是提醒。自己能坐稳御史大夫的位置,全靠太后在背后撑腰;而苏家与太后的旧怨,要从十年前那场 "私修国史" 案说起 —— 苏凝的父亲苏明哲,当年因在史书中记载了先帝废黜前太子的隐情,被打入天牢,是太后力主从轻发落,才保住苏家一脉。如今苏氏要踩着太后的颜面登位,太后自然不能容忍。
"陛下驾到 ——"
总管太监李德全尖锐的唱喏刺破晨雾,韩文正猛地回神,跟着百官跪地行礼。玄色龙袍的下摆扫过金砖地面,带起一阵淡淡的龙涎香,他偷眼望去,见皇帝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想来昨夜又未安睡。御案上摆着的那碗莲子羹还冒着热气,银匙斜斜地靠在碗边 —— 他认得那只描金瓷碗,是苏凝宫里的物件。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李德全的声音拖着长音,目光在百官脸上逡巡。他伺候皇帝二十三年,最懂何时该递话,何时该沉默。就像此刻,他看见韩文正攥着朝笏的指节发白,便知今日这朝会,绝不会 "无事"。
果然,话音未落,韩文正已率先出列。他捧着朝笏深深一揖,脊梁挺得笔直,花白的胡须在晨光里微微颤抖:"陛下,臣有本启奏,事关立后大典,恳请陛下圣裁!"
殿内的空气骤然凝滞。站在后排的翰林院编修们悄悄交换眼神 —— 韩文正是太后的表兄,素来不掺和后宫之事,今日却在立后大典将近时突然发难,这其中的意味,谁都能品出几分。
皇帝的指尖在龙椅扶手上轻轻叩了两下,那是默许的意思。韩文正清了清嗓子,声音透过殿内的回声传得很远:"陛下拟立苏氏为后,臣窃以为不妥。苏氏之父苏明哲,十年前曾因 ' 私修国史 ' 被革职查办,虽然后来平反,终究是有过污点。自古中宫需身家清白,若立罪臣之女,恐遭天下人耻笑!"
"罪臣之女" 四个字像块冰砖,砸得殿内鸦雀无声。吏部尚书沈敬之眉头紧锁 —— 他早料到会有阻力,却没算到韩文正会拿苏家的旧案说事。十年前的案子是先帝亲判的冤案,陛下登基后已下旨平反,此刻重提,分明是在质疑圣裁。
韩文正却似未察觉众人的目光,继续说道:"臣并非针对苏氏,只是祖制不可违!孝贤皇后出身将门,三代忠良;昭烈皇后乃太傅之女,德才兼备。反观苏氏,父有前科,兄掌兵权,若入主中宫,外戚专权之祸不远矣!" 他上前半步,朝笏直指阶下,"陛下难道忘了,前朝吕后乱政,就是因外戚手握兵权!"
这话戳中了朝臣们最敏感的神经。站在武将队列里的镇国公魏骁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捏得发白 —— 苏靖远在北疆浴血奋战,怎么到了韩文正嘴里,就成了 "外戚专权" 的隐患?他刚要出列反驳,却被身旁的兵部尚书按住了手腕。
"韩大人此言差矣!" 沈敬之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得像秋水,"苏将军镇守北疆,屡立战功,上个月刚击退蛮族十万大军,是国之柱石,何来专权之说?再者,苏明哲的案子是先帝钦定的冤案,陛下早已平反,韩大人此刻重提,莫非是质疑先帝与陛下的圣明?"
韩文正被噎得脸色涨红,却强撑着道:"沈大人休要混淆视听!平反是一回事,出身是另一回事!难道因为平反,苏明哲就没犯过罪?难道因为她兄长有功,苏氏就能越过祖制?"
"祖制?" 周明远出列时,朝笏重重地磕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洪武年间,马皇后以布衣之身入主中宫,难道就不合祖制?永乐大帝册立徐皇后时,徐氏之父刚因谋逆被诛,难道也算有污点?韩大人怕是忘了,祖制的第一条,是 ' 后妃以德为先 '!"
两位老臣针锋相对,殿内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年轻的翰林们吓得大气不敢出,有几个刚入仕的想起昨日散朝后,沈敬之在值房说的话:"太后绝不会甘心放权,定会让韩文正跳出来。你们只需记住,陛下的心意,比任何祖制都重要。"
皇帝始终沉默,指尖的叩击却渐渐停了。他的目光落在韩文正发白的鬓角上,那处有块淡淡的疤痕 —— 是二十年前替太后挡刺客时留下的,当年先帝还因此赏了他黄金百两。那时的韩文正,虽耿直却不偏执,如今却成了太后手里的刀,真是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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