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血染的平原镀上一层金红，残旗在风中垂死挣扎，胜利者的欢呼声中，陆云与陈影并骑而立。
战马鼻息喷出白雾，蹄下沙土黏着碎甲与毛发，狮群的腥臊气与战马的汗味混成独特的硝烟气息。
陈影的目光扫过战场——焦黑的火油车残骸零星燃烧，断矛与残刀散落如狰狞的骸骨，狮群的低吼声仍不时响起，仿佛在为这场盛宴的尾声添上兽性的注脚。
“陈兄，此战多亏你与狮群相助。”陆云长枪斜倚马鞍，枪缨上的血渍在暮风中轻颤。
他瞥向陈影腰间那根嵌银刺的驯狮鞭，鞭尾沾着未干的狮血，“我从未见过有人能与兽类达成如此默契。”
陈影默然片刻，指尖轻抚鞭柄上雕琢的狮首纹饰。
远处，焰爪狮缓步至他马前，将染血的鳞纹爪轻轻搭在他膝上，爪尖温度透过甲胄渗入肌肤，似在邀功，又似在诉痛。
陈影垂眸凝视那爪，爪缝间仍嵌着敌兵的碎甲，鳞纹在暮色中泛着暗红光泽，仿佛每一道纹路都镌刻着今日的厮杀。
“它们并非我的奴仆。”
他忽然开口，嗓音沙哑如浸血的砂纸，“兽类自有其傲骨与野性，我只是寻到了与它们对话的方式。”
说罢，他忽地仰头长啸，啸声初始如人音，渐而转为狮吼的震颤频率，声波在战场上空回荡，惊得残鸦振翅飞散。
焰爪狮闻声仰首，喉间迸出一记呼应的咆哮，声浪滚过战场如闷雷，似在回应某种古老的契约。
陆云怔然，战马受惊欲退，被他勒缰稳住。
陈影的啸声戛然而止，转而抚上焰爪狮的鳞纹爪，指尖沿爪缝轻拭，将嵌在其中的碎甲逐一挑出。
狮兽闭目承抚，鬃毛随他的动作微微颤动，竟显出难得的温驯。
陆云恍然——这哪里是驯兽，分明是兽与人的平等相契。
“兽语？”他试探问道。
陈影点头，望向地平线上渐起的暮霭：“幼时随父行商，曾遇一隐世驯兽师，授我以兽语之秘。兽类自有其族群律法，狮群视我为‘兽语者’，而非‘驭兽者’。今日焰爪狮助阵，是因我以兽语立誓：助陆国破敌，战后放归山林，永不为牢笼所困。”
焰爪狮忽地睁眼，琥珀瞳孔映着血色残阳，似在确认这誓言的真伪。
陈影掌心覆上狮额，以兽语低吟几句，狮兽喉间发出满足的呼噜，爪尖从他膝上移开，转而轻蹭他甲胄上的血渍，仿佛在擦拭战场的印记。
“陆将军，狮群需回归山林。”
陈影转而对陆云道，“兽类不可久居人间，它们的野性会被铁甲与硝烟侵蚀。”
言罢，他忽地跃下马背，焰爪狮亦随之俯身，竟似在等待他共行。
陆云见状欲言，却见他腰间平安符在风中轻晃——那符纸已被血浸透，朱砂字迹模糊如泣，绢帛上的血迹蜿蜒如河，流向未知的归途。
“陛下，此战之后，你是否...”陆云欲问其目的，却见陈影已与狮群踏入暮色。
焰爪狮为首，其余战狮缓步相随，鬃毛在风中扬起赤色飞尘，如一道兽潮逆流于溃逃的败军残痕。
陈影的背影融于兽群之中，驯狮鞭在手中轻晃，鞭尾银刺折射着最后一缕残阳，仿佛将光明与血腥一同收入鞘中。
陆云勒马眺望，耳畔仍回荡着陈影的兽语啸声。
他忽觉掌心发烫——那平安符的血渍竟似渗入甲胄纹路，灼得肌肤隐隐刺痛。
远处，陈影与狮群的影子渐缩为地平线上的墨点，暮风卷起他们的披风，交织成兽与人共舞的残旗。
陈影随狮群踏入山林，足踏枯叶时发出脆响，夜露已悄然凝于枝梢。
兽群行至一处断崖，焰爪狮忽停步，回眸以兽语低吼，似在询问归途的终点。
陈影仰首望向崖顶——月光自云隙倾泻，照得崖壁苔藓泛着幽绿，崖风呼啸如兽群的祖先在低语。
他解下腰间驯狮鞭，掷于崖畔石上，银刺入石时发出嗡鸣。
焰爪狮见状，以爪尖轻触鞭柄，喉间发出疑惑的咕噜。
陈影以兽语回应，手势如鹰击长空，声音渐转为狮群的啸鸣：
“此鞭曾为驯兽之器，今为归途之证。兽类生于山林，死于战场，皆非我愿。焰爪狮，你爪裂敌阵，眼伤箭毒，此战之债已偿。此后山崖为界，你为兽王，我为人客，再无牢笼，再无号令。”
焰爪狮琥珀瞳孔骤然收缩，鳞纹爪在石上抓出裂痕。
陈影忽地以掌心抵住狮额，兽语如暴雨倾泻，诉说着兽群律法：
狮王不可为奴，兽血不可染铁，山林为母，野性为魂。
狮兽渐静，喉间呼噜声转为长啸，啸声震得崖顶碎石簌簌而下，月光在啸声中碎成万千银星。
其余战狮闻声聚拢，或伏或立，以兽语交鸣如议事的族群。
陈影褪去染血的甲胄，赤膊立于兽群之中，月光将他的肌肉线条淬成青铜，汗与血在皮肤上凝成斑驳的纹路。
焰爪狮忽地咬住他衣襟，拽其至崖边，以爪尖指向远处山峦——那里有狮群的旧巢，亦有新王的崛起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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