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的雷声刚滚过河北平原,冻土便顺着裂缝渗出黑褐色的泥浆。李瑁踩着半化的冰碴站在沧州西城门的废墟上,靴底陷进混着焦木的烂泥里,没到脚踝。城楼上残存的箭簇还嵌在焦黑的梁木里,箭羽早已被烟火熏成灰黑色,风一吹,发出细碎的呜咽,像在诉说去年叛军焚城时的惨状。
“殿下,这是沧州城内外的损毁账册。”沧州刺史捧着个磨破边角的牛皮册子,手指冻得发紫,“烧毁民房七百三十六间,官署、粮仓、驿站全被夷平,现存百姓一千二百七十三户,不足战前的三成。最要命的是农具——叛军撤退时挨家砸铁器,连菜刀都没留下几把,春耕怕是要误了。”
李瑁接过账册,纸页粗糙得刺手,上面的墨迹被雨水洇得模糊,却仍能看清“张三家:犁一具、锄两把,尽毁”“李村:水车三架,焚”的字样。他翻到最后一页,见角落里用朱笔写着“孤儿四十二名,孤寡老人八十七名”,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
“让各州府的铁匠铺停了兵器打造,全力赶制农具。”李瑁合上账册,声音压得很低,“我已让人从洛阳调了五十车生铁,三日后就到。再传信给工部,让他们派三个造过曲辕犁的巧匠来,按这个图纸改良农具。”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卷麻纸,上面用炭笔细致地画着曲辕犁的构造:犁辕弯成优美的弧线,犁箭上多了个可滑动的铁环,旁边注着“调节深浅,省力三成”。这是系统提供的“唐代农具改良图谱”里最基础的一款,却比当下通用的直辕犁效率高得多。
刺史捧着图纸,手指在弯曲的犁辕上摩挲,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这物件……竟能省三成力气?若是真的,一户农家能多种两亩地!”
“不止。”李瑁蹲下身,抓起一把混着草灰的泥土,土块在掌心一捻就碎,露出里面细小的沙粒,“沧州的土偏沙,得深耕。这犁能多翻半尺,把底下的活土翻上来,保墒耐旱。”他忽然瞥见不远处有个孩童正用手刨冻硬的土地,指甲缝里渗着血,连忙走过去。
“小娃,刨这个做什么?”李瑁按住孩子的手,见他冻裂的掌心里攥着几粒发黑的谷种。
孩子怯生生地往后缩:“俺娘说,把这些种埋进土里,开春说不定能发芽……”
旁边的妇人连忙拉过孩子,屈膝行礼:“殿下莫怪,家里实在没粮了,这是去年藏在墙缝里的,想着能发点芽救急。”她的棉袄烂了个洞,露出里面打满补丁的棉絮,冻得嘴唇发紫。
李瑁喉头发紧,转头对参军道:“让王砚的农技队把西域麦种分下去,每户两斗。告诉百姓,这麦种耐寒、产量高,亩产保底三石。收成后先还一半,剩下的秋后再算,若是遭了灾,就全免了。”
“殿下,这……”参军有些犹豫,“国库本就吃紧,若是全免了……”
“百姓活不下去,国库再满有什么用?”李瑁打断他,声音陡然提高,“让驿站快马传信给长安,就说沧州需麦种三千石、糙米五千石,我以荣王印信担保,秋收后必还!”
话音刚落,人群里忽然响起抽气声。几个裹着破毡的百姓互相搀扶着走来,为首的老汉拄着根磨得发亮的木杖,左腿裤管空荡荡的——那是被叛军砍断的。“殿下真要给俺们买种?”老汉声音发颤,浑浊的眼睛里淌下泪来,“俺们……俺们还能种出粮食?”
“能。”李瑁扶住他,目光扫过周围的百姓,“不仅有麦种,还要给大家盖房子、修堤坝。从今日起,凡是参与重建的,每日发一升糙米,管一顿午饭。男人们盖房、筑堤,妇女们纺线、缝补,孩子们捡碎砖、拾柴,人人有活干,人人有饭吃!”
废墟里顿时炸开了锅。先是死一般的寂静,接着有人低低地哭起来,哭声像水波似的蔓延开,最后变成一片压抑的呜咽。一个穿孝服的年轻媳妇忽然跪下,朝着长安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俺当家的死在叛军手里,俺以为天塌了……原来,天还没塌啊!”
李瑁让人在城门口搭起临时棚子,作为登记处。百姓们排着队领木牌,牌子上写着“修房”“筑堤”“缝补”的字样,凭牌领粮。负责登记的小吏手忙脚乱,却笑得合不拢嘴:“这才像过日子的样儿!”
接下来的几日,沧州成了个巨大的工地。男人们扛着从叛军废墟里拆出的木料,在工匠的指挥下搭建屋架,夯土的号子声震得冻土都在发颤;妇女们聚在临时搭起的草棚里,用官府调来的旧线旧布缝制棉衣,飞针走线间,不时传来几声说笑;孩子们提着柳条筐,把碎砖瓦片捡在一起,堆成整齐的小山,等着用来糊墙。
李瑁没闲着。他跟着泥瓦匠学和泥,灰浆溅了满身也不在意;见老汉们夯土吃力,就按系统里的“杠杆原理”,让人做了个简易的木夯,省了一半力气;听说有人夜里冻得睡不着,就让人把粮仓里的旧稻草分下去,铺在地上当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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