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作干净利落,力道均匀适中,显示出他绝非第一次上手,或者至少,他在一旁观察得极其仔细认真,早已将每一个细节刻入脑海。
大黄也悄无声息地跟到了炉边,但它似乎通晓人意,知道这里温度太高,灼浪逼人,只是选择趴在周振华脚边稍远一点、相对凉快的地面上,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关切地望着主人被火光映得通红的脸颊和被汗水彻底浸透、紧贴在贲张肌肉上的后背,尾巴带着安抚的意味,在地上轻轻摆动。
角落里,高老汉靠着那根被体温和棚温焐热的木柱,胸口微微起伏,闭着眼。那半缸凉水带来的短暂清凉,似乎终于让他堵在胸口的那股燥热和窒闷缓过了一口气。
他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目光仿佛穿越了蒸腾的烟火和忙碌晃动的人影,精准地、长久地落在了那个顶替了他的位置、在炉火前如同磐石般挥汗如雨的高大身影上。
周振华专注紧绷的侧脸线条,沉稳有力的手臂动作,汗湿的背心紧贴着贲张起伏的肌肉线条,甚至额角滚落的汗珠折射的火光……这一切细微之处,都清晰地落入老人疲惫却依旧锐利的眼中。
他那如同礁石般沉默、布满岁月沟壑的脸上,依旧看不出明显的表情。只是,在他浑浊眼眸的最深处,那点之前被疲惫压得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微弱暖意,此刻仿佛被重新注入了充沛的氧气,无声地、缓慢地、却无比坚定地燃烧起来,那火光越来越亮,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足以融化一切冰封的暖流,悄然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极其缓慢地、几不可察地,对着那炉火前的身影,再次点了一下头。
然后,他重新拿起那个掉了瓷的大茶缸,慢慢地、细细地又喝了一口水。这一次,动作不再急切,而是带着一种沉静的、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般的舒缓,每一口水,都像是在品味着这份来之不易的、被人守护的安然。
海风依旧不甘寂寞地从棚布的缝隙和破洞处钻入,带着咸腥的凉意,却丝毫带不走棚内那如同实质般凝固的、如火炉般的热度。
炭火熊熊,永不疲倦地燃烧着,酱香、肉香、焦香、鱼鲜,混合着汗水的咸涩和烟火的气息,蒸腾弥漫,交织成这人间最真实、最滚烫的味道。
周振华沉稳而有力地扇动着蒲扇,高大壮在另一头用生命般的力量洪亮地吆喝着招揽客人,高老汉在角落的阴影里沉默地积蓄着力量。
在这喧闹鼎沸、汗水与火光交织的烟火人间,一种无声的、名为“家”的暖流,在血脉相连的守护与分担中,悄然滋生,无声流淌。
它比炉火更炽热,能驱散最深沉的疲惫;它比那秘制酱料更醇厚,能浸润最坚硬的心房。
这股暖流,无声地熨帖着棚屋里的每一个角落,温暖着每一个被这景象触动的心灵。
大黄满足地趴着,尾巴轻轻拍打着地面,发出细微的声响,仿佛在为这份守护打着节拍。
这简陋棚屋里的味道,在这一刻,抵达了极致——那是汗水的咸,是炭火的烈,是食材的香,更是“家”的暖。
这味道,足以让人铭记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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