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透过狰狞的荆棘缝隙,在窑洞前冰冷粗糙的泥地上投下破碎的光斑。空气里残留着新翻泥土的微腥、干草的暖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被刻意掩盖的、源自赵小满肺腑深处的血腥气。窑洞旁,那三尺见方、属于王嫂子的土地,深褐色的浮土下,已隐隐透出几星极其细弱、却倔强破土的嫩黄——苜蓿的芽尖。王嫂子佝偻着枯槁的身体,如同守护雏鸟的母兽,整日盘踞在土地边缘,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微弱的生机,枯槁的手指无意识地拂去偶尔飘落的草屑,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牵扯着肋骨的剧痛,她却浑然不觉。
窑洞内,气氛沉凝。张寡妇和快嘴刘枯槁的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赵小满深陷的眼窝下青影浓重如墨,额心的根须印记光芒微弱得几近熄灭。她靠坐在最里侧的草铺上,呼吸浅促,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腑深处撕裂般的灼痛和细微的、被强行压抑下去的“嗬嗬”声。快嘴刘端着一碗用新采的嫩苜蓿叶和少许粟米熬成的稀汤,枯槁的手微微发颤:“小满…多少喝点…你这身子骨…”
赵小满枯槁的手极其缓慢地抬起,不是去接碗,而是指向窑洞外那片被荆棘壁垒拱卫的“翡翠”田地。嘶哑破裂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锈铁,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光…守着…不够。”
“…地…会说话。”
“…人…得…听懂。”
她的目光穿透窑洞的昏暗,落在田地间几个女户枯槁的身影上。她们正挥舞着锄头,动作笨拙而费力,锄刃要么深陷泥土难以拔出,要么只浅浅刮过地表,留下杂乱的痕迹。汗水浸透了她们破旧的衣衫,脊梁挺直,眼中却带着茫然和力不从心的疲惫。
“看…刘三婶…” 赵小满枯槁的手指极其艰难地抬起,指向田地边缘一个枯槁的身影。那身影正奋力抡起锄头,锄柄几乎与她枯槁的肩背齐平,落下时带着一股狠劲,锄刃却“噗”地一声斜斜扎进土里,只翻起一小块硬土,震得她枯槁的手臂发麻,身子一个趔趄。“…力…用死了…伤筋骨…地…也疼。”
又指向另一个女户:“李二姐…锄…飘了…草根…没断…明日…又长…”
张寡妇浑浊的眼睛顺着赵小满所指望去,脸上沟壑更深。快嘴刘精明的眼睛里也闪过忧色:“可不是…老费劲了…一天下来腰酸背痛,活还没干多少…小满,你是说…这锄地…还有门道?”
“有。” 赵小满深陷的眼窝里寒芒一闪,嘶哑的声音斩钉截铁,“…门道…就是命!”
她枯槁的身体猛地爆发出残存的力量,挣扎着要站起!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肺腑如同被滚油煎炸,喉头腥甜上涌!她枯槁的手死死抓住冰冷的土壁,指关节因用力而惨白,才勉强稳住身形,一缕暗红的血丝却悄然从紧抿的唇角渗出。
“小满!” 张寡妇和快嘴刘惊呼上前。
“不…碍事。” 赵小满枯槁的手背狠狠擦去嘴角的血迹,深陷的眼窝里是近乎偏执的冰冷光芒。她推开搀扶,深一脚浅跄,如同踩在烧红的炭火上,每一步都带着撕裂肺腑的剧痛,却无比坚定地挪向窑洞口。目光扫过窑洞旁堆积的、从荆棘壁垒上修剪替换下来的粗硬枝条,以及散落的新鲜干草捆。
“搭…棚。” 嘶哑的声音如同命令,砸在死寂的空气里。
“搭棚?” 张寡妇和快嘴刘一愣。
“学堂…” 赵小满枯槁的手指指向窑洞旁一片相对平整、能沐浴到午后阳光的空地,“…荆棘…学堂。”
“…教…握锄。”
“…教…间苗。”
“…教…看墒。”
荆棘学堂!
四个字,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张寡妇和快嘴刘浑浊眼底的火光!她们猛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震撼和一种豁然开朗的激动!
“搭!这就搭!” 快嘴刘枯槁的手一拍大腿,精明的眼珠子瞬间亮得惊人,“小满说得对!光有蛮力不行!咱得懂地的心思!懂锄头的脾气!”
张寡妇浑浊的眼睛里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干劲,枯槁的手立刻抓向地上粗硬的荆棘枝条:“对!搭棚!搭个敞亮的棚!让咱这些睁眼瞎…也听听地是怎么说话的!”
窑洞前瞬间忙碌起来。张寡妇和快嘴刘如同被注入了新的活力,枯槁的身影在破碎的阳光下穿梭。她们拖拽着粗硬、带着尖刺的荆棘枝条,用草绳和柔韧的藤蔓笨拙却用力地捆绑、固定。王嫂子听到动静,挣扎着从她的土地边挪过来,不顾肋骨的剧痛,枯槁的手也颤抖着抓起一把干草,帮着填充枝条间的缝隙。其他几个在附近田里劳作的女户也被惊动,纷纷围拢过来,枯槁的脸上带着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
没有图纸,没有经验。
只有赵小满嘶哑破碎、却如同金科玉律般的指点:
“…柱…要深…”
“…顶…斜…遮阳…挡雨…”
“…墙…疏…透光…通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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