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岁末的夜。
朔风在高楼峡谷间穿梭,发出低沉的呜咽,卷起零星几片枯叶,拍打在李宅书房的玻璃窗上,发出细碎而执拗的声响。窗内,却是一片隔绝了寒意的温暖与静谧。一盏老式的黄铜台灯立在宽大的红木书桌上,灯罩是磨砂玻璃的,透出柔和而温暖的橘黄色光晕,像冬日壁炉里跃动的火焰,堪堪照亮桌案这一方天地,将书桌边缘和后方高耸的书架都温柔地推入朦胧的暗影里。
李玄策独坐在灯影中心。
他面前的桌案,早已被卷宗淹没。那不是冰冷的公文堆砌,而是一整年的山河脉动、人间悲欢。左手边,一摞厚厚的文件夹,封皮上标注着“庚子纪事·江城”。他刚刚合上最上面那本,指尖仿佛还残留着翻阅时细微的颤抖。里面是打印出来的、密密麻麻的通讯记录,时间戳定格在年初那些寒风刺骨的日子。其中一行字,被红笔轻轻圈出,旁边有他力透纸背的批注:“枢儿预警,事急!速决断!” 字迹边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毛边,仿佛能窥见当时落笔时千钧一发的紧迫。下面压着的,是全国各地调动物资、医护星夜驰援的简报,纸张边缘已被摩挲得微微卷曲发毛。
右手边,是截然不同的景象。彩色的图片报告像一叠叠厚重的砖石:《“芯火”计划阶段性突破》、《“云端课堂”覆盖区域图》、《西疆甜水井村新貌》、《云岭落雁坪感恩亭落成典礼》……脱贫地图铺展在最上层,不同颜色的标记如同星辰,缀满了曾经黯淡的山河。一张放大的照片滑落出来,是田有根老人布满沟壑的手紧紧贴着光滑石碑的特写,老人眼中浑浊的泪水在灯光下折射出晶亮的光点。
正前方,则是一份份来自遥远边疆和深海的捷报。《“探索者”号米坐底实录》,配着深海岩石在强光灯下那幽暗神秘的反光;《“揽月工程”月壤初步分析报告》,旁边附着一张高精度显微照片,灰白色的月壤颗粒呈现出奇异的晶体结构。两份报告的扉页上,都郑重地钤着一枚小小的、朱红色的“星途”印章。
书房里极静,只有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以及李玄策手中那支饱蘸浓墨的狼毫笔,笔尖划过厚重宣纸时发出的、极有韵律的“沙……沙……”声。这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像时间本身在低语。
他写得极慢,也极沉。笔下的字迹,不再是平日批示公文时的行云流水,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刻石般的凝重与虔诚:
“庚子多艰。”
四个字落下,墨色深沉如夜。笔锋顿挫间,眼前仿佛掠过年初江城空寂的街道、防护镜下医护人员疲惫而坚定的双眼;闪过芯片初创公司里年轻工程师砸向键盘时通红的拳头;闪过国际研讨会上,纳卡地区地图旁标注的刺眼红点;闪过外贸公司老板林国栋看到RCEP新闻时那狂喜的、几乎要冲破屏幕的潮红面庞……无数张面孔,无数种情绪,在这一年的惊涛骇浪中沉浮。他微微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带着书卷与墨香,也带着穿透时光的沉重。
笔锋再起,凝重中注入一股破开混沌的力量:
“然人心之光,可破永夜。”
墨迹在宣纸上晕开温润的边。这“光”,是田有根老人浑浊泪光里对未来的笃信;是“探索者号”控制室里科学家们喜极而泣的拥抱;是乡村小学屏幕上,阿朵跟着城里老师大声念诗时眼中迸发的星芒;是深潜器坐底瞬间,那穿透万米幽暗传回的清晰画面;是嫦娥返回舱开舱时,孩子们在科普馆里爆发的、几乎要掀翻屋顶的欢呼!这光,微弱如豆,却汇聚成炬,硬生生在这至暗之年,撕开了一道通往黎明的裂隙。
他蘸墨,悬腕,笔锋转向一种深邃的澄明:
“‘先知’非为预祸福,” 写下此句时,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书房角落——那里,李天枢常坐的小沙发上,似乎还残留着少年沉静思索的气息。儿子的预警,曾如利剑划破迷雾,但李玄策深知,预知未来并非力量的源泉。“乃在导人心向善向和向光明。” 笔走龙蛇,字字如磬。这“导”,是他引《易经》“穷则变”时,工程师眼中重新点燃的斗志;是他在国际研讨会上,引《孙子》“不战屈兵”时的平和与坚定;是他对着RCEP蓝图,阐述“和羹之美在于合异”时的胸怀与远见。真正的先知,是点亮人心灯盏的引路人。
最后一笔,饱含着他毕生的信念与宏愿,力透纸背:
“星途漫漫,惟以‘纯粹奉献之心’,秉烛前行。”
“烛”字收尾,笔锋圆融而坚定,仿佛那一点烛火已在笔尖凝聚成型,即将照亮无垠的前路。他搁下笔,狼毫笔端残留的墨汁在笔架上凝聚,欲滴未滴。
台灯温暖的光晕笼罩着他。他向后靠进宽大的椅背,身体放松下来,眉宇间却沉淀着这一年的风霜与重量。他没有立刻去整理那些卷宗,只是静静地坐着,目光缓缓移向桌角。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金兰厌胜劫请大家收藏:(m.20xs.org)金兰厌胜劫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