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晨曦刺破云层,将斜谷关前夜的杀戮与惊险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关墙上下的血迹尚未干涸,破损的城垛和散落的箭矢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激烈的搏杀。张合率领的残兵与后方七千主力汇合,近万曹军终于在关前完全展开阵势,黑色的军阵如同乌云压城,肃杀之气弥漫山谷。
张合立马于阵前,抬头凝视着那座让他铩羽而归的关隘。他已然换上全套甲胄,背后的将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试图重振军威,洗刷夜袭失败的耻辱。关墙上,蜀军的守军也明显增多,旗帜严密,弓弩反着寒光,经过一夜的激战与整顿,防线显得更加森严。
“霍仲邈!”张合运足中气,声音如同闷雷,滚滚传向关墙,“尔等已是瓮中之鳖,刘封小儿被困五丈原,覆灭在即!识时务者为俊杰,何不早降?开关献城,我必在天子与魏王面前保奏,不失封侯之位!若执迷不悟,待我大军破关之日,鸡犬不留!”
声音在谷中回荡,带着胜券在握的压迫感。
关墙上,霍峻的身影出现在墙垛之后。他神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嘲讽,朗声回道:“张儁乂!尔等曹魏篡汉之贼,也敢妄称王?我主汉中王,乃汉室宗亲,奉诏讨逆,堂堂正正!尔前夜如鼠窃狗偷,尚且不能损我关隘分毫,今日光天化日,又能奈我何?想要霍某的关,尽管用命来填!想要霍某的头,便亲自上来取!至于投降二字,休要再提,徒惹人笑!”
霍峻的声音铿锵有力,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守军耳中,顿时引来一阵激昂的欢呼和对曹军的嘲骂。守军士气不降反升。
张合脸色一沉,知道劝降无望,霍峻意志坚定,绝非言语可动。他不再多言,猛地拔出佩剑,向前一挥:“攻城!”
“咚!咚!咚!”
曹军阵中,战鼓声震天动地地响起。
早已准备好的曹军步兵方阵,如同黑色的潮水,扛着重新赶制加长的云梯,推着简陋的冲车,向着关墙发起了悍不畏死的冲击。箭矢如同飞蝗般从曹军后阵升起,划破天空,带着死亡的尖啸落向关墙,试图压制守军。
“举盾!隐蔽!”
“弓弩手,听我号令,瞄准攀城之敌,放!”
“滚木礌石,准备!”
关墙上,霍峻冷静地下达着一道道命令。蜀军士兵依托女墙和盾牌,顽强地抵抗着箭雨。待曹军步兵冲过护城壕,进入射程,墙头上的弩机率先发出沉闷的怒吼,粗大的弩箭瞬间将冲在最前的曹军连人带盾射穿!紧接着,守军弓手探出身,进行精准的自由射击,不断有曹军哀嚎着倒地。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
曹军冒着矢石,疯狂地将云梯架设上关墙。这些云梯比夜袭用的飞钩索更稳固,顶端带有铁钩,牢牢扣住墙垛。剽悍的曹军锐卒口衔钢刀,一手持盾,一手攀爬,如同蚂蚁般附梯而上。
“推下去!砸!” 守城校尉声嘶力竭地吼叫。
守军两人或三人一组,用长长的叉竿奋力推开云梯,云梯带着一串惨叫声向后仰倒,砸入下方的人群。更有准备好的滚木和礌石被合力抬起,顺着云梯和城墙滚落,所过之处,筋断骨折,血肉模糊。
几辆冲车在盾牌手的掩护下,撞击着厚重的关门,发出“咚!咚!”的巨响,沉闷得让人心慌。但关门内侧早已被霍峻命人用巨石和土袋彻底堵死,任凭外面如何撞击,只是簌簌落下灰尘,岿然不动。关墙上的守军则集中向下投掷点燃的油罐和柴捆,火焰在关门处蔓延开来,灼烧着冲车和周围的曹军,空气中弥漫开皮肉焦糊的恶臭。
张合在后方督战,面色冷峻。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士兵一波波冲上去,又在蜀军顽强的抵抗下如同撞上礁石的浪花般粉碎。霍峻的防守堪称滴水不漏,兵力调配、火力配置都恰到好处,充分利用了关隘的地利。他尝试集中兵力攻击几个点,但都被霍峻及时调动的预备队堵了回去。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午后,关墙下已经堆积了厚厚一层曹军的尸体和伤兵,鲜血染红了关前的土地,连空气都变得粘稠而腥甜。曹军的攻势虽然猛烈,却始终无法在城头上站稳脚跟,付出的代价极其惨重。
眼看士气开始低落,士兵面露疲态,张合知道,今日强攻已难有建树。他并非莽夫,深知再攻下去只是徒增伤亡。无奈之下,他只得下令鸣金收兵。
清脆的金钲声响起,苦战一日的曹军如蒙大赦,潮水般退了下来,只留下满地的狼藉和哀嚎。
关墙上,蜀军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庆祝又一次击退了强敌。霍峻看着退去的曹军,脸上却并无喜色,只有深深的疲惫和凝重。他清楚,张合绝不会就此罢休,更大的考验可能还在后面。他立即下令:“抓紧时间救治伤员,修补城防,清理战场,补充箭矢滚木!斥候加倍警戒,防止敌军夜间再次偷袭!”
夕阳西下,将斜谷关染上一片血色。白日的喧嚣过后,是死寂般的压抑。无论是关内的守军还是关外的攻方,都在利用这短暂的间隙舔舐伤口,积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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