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乌程的第七天清晨,太湖上飘着如纱的薄雾,我蜷缩在一艘破旧渔船的角落里,听着船桨划破水面的声音。冰冷的露水浸透了我的粗布衣衫,让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渔夫是个满脸皱纹的老人,黝黑的皮肤上布满晒斑,从开船到现在,除了必要的指令,几乎没有多余的话。
三文钱,带你到苏州。这是老人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唯一一句讨价还价的话。
我紧了紧裹在身上的麻布,把脸埋进李冶临别时给我的青色披风里。披风上还残留着她常用的沉水香气息,这让我在逃亡路上多少感到一丝慰藉。船身随着波浪轻轻摇晃,我望着远处逐渐亮起的天色,思绪又回到了那个雨夜——李冶站在太湖边的水道旁,白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脸颊上,她把荷包塞进我手里时,手指冰凉得吓人。
前面就是苏州地界了。老人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磨砂纸,打断了我的回忆。
我抬头望去,晨雾中隐约可见一道灰黑色的轮廓——那是苏州城的城墙,在熹微的晨光中如同一条沉睡的巨龙盘踞在水天相接处。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唐代的苏州城,没有现代都市的钢筋水泥,只有古朴的城墙和隐约可见的飞檐翘角,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幅水墨画卷。
这一路走得提心吊胆。白天尽量走人迹罕至的小路,晚上就睡在荒废的破庙或茂密的树林里。李冶给的盘缠足够住店,但我怕官兵搜查,不敢冒险。每到一个村庄,我都装作哑巴,用手势向善良的农妇讨些吃食。有次在荒野过夜,被此起彼伏的狼嚎声吓得整晚没合眼,只能抱着李冶给的荷包,数着里面的铜钱度过漫漫长夜。
小哥是逃难的吧?老渔夫突然问道,浑浊的眼睛里闪着精光,手上的动作却不停,稳稳地掌着舵。
我心头一紧,下意识摸了摸藏在怀里的匕首——那是李冶临别时塞给我的,刀柄上缠着红线,她说能辟邪。船板上积着昨夜的雨水,倒映着我憔悴的面容:乱蓬蓬的头发,深陷的眼窝,还有下巴上冒出的胡茬,确实像个逃犯。
别紧张,老人咧嘴笑了,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老汉年轻时也逃过兵役。这年头,谁没点难处呢?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掰了半块硬邦邦的麦饼递给我,吃点吧,看你脸色青得跟湖里的水鬼似的。
我接过麦饼,勉强扯出个笑容。麦饼又干又硬,嚼在嘴里直掉渣,却是我这几天吃过最像样的食物。船靠岸时,我多掏出两文钱想给老人,他摆摆手没要,只是低声说了句:城南有座破庙,香火断了,但能遮风挡雨。记住,别走正阳门,那儿查得严。
我冲着老人点点头,算是无声地感谢。无论现代还是古代,生存在最底层的人民始终是最善良的人们,因为他们知道平民百姓的苦和难。
踏上坚实的土地,我才发现自己的双腿还在微微发抖。码头边已经有不少早起的渔妇在摆摊卖鱼,她们用吴语高声吆喝着,声音清脆悦耳。我低着头快步穿过人群,循着老人指的方向往城里走去。
苏州城比我想象的还要壮观。高大的城墙绵延不绝,青灰色的砖石上爬满了深绿色的青苔,有些砖块已经风化剥落,显露出岁月的痕迹。
城门处车马行人络绎不绝:挑着担子的货郎摇着拨浪鼓,骑马的商贾衣着华贵,挎着竹篮的妇人三三两两说笑着,还有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蜷缩在墙角晒太阳。确实比乌程还要热闹许多。
我拉了拉斗笠,低着头混在入城的人群中。城门上方阖闾门三个石刻大字已经有些斑驳,守门的士兵懒洋洋地靠在墙边,有个年轻士兵甚至打着哈欠,显然对清晨的盘查工作毫无兴趣。
站住!一个粗犷的声音突然喝道,惊得我浑身一僵。不自觉的微低下头,眼角望向声音的来源。
余光瞥见一个络腮胡的军官正朝这边走来,腰间配刀随着步伐晃动,靴子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我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掌心沁出冷汗。
说你呢!背篓的那个!军官一把抓住我前面的农夫,那农夫吓得脸色发白,背篓里的鸡发出惊慌的叫声。
农夫战战兢兢地放下背篓,掀开盖布露出几只扑腾的活鸡。军官嫌弃地用刀鞘拨弄了几下:交税了没?两文钱一只!
趁他们纠缠的工夫,我加快脚步溜进了城门洞。阴凉的城门洞里回声很大,我的脚步声听起来格外响亮。守门的年轻士兵只是随意扫了我一眼就移开了视线,继续打着哈欠。看来乌程的通缉令还没传到苏州,我暗自松了口气,这才发现后背已经湿透,凉飕飕地贴在身上。
穿过城门,眼前的景象更令人目不暇接。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各色酒旗招展。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嬉闹声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空气中飘着刚出炉的胡饼香气,还有不知从哪家酒楼传来的琵琶声,叮叮咚咚如珠落玉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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