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光放亮,碧空如洗,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凌云虽因昨夜种种折腾而略显疲惫,但一想到即将展开的“大计”,精神便为之一振。他早早起身,梳洗完毕,用过早膳,便精神抖擞地前往县尉廨衙坐堂。
刚踏入签押房,还没来得及坐下,一名司兵便急匆匆进来禀报,脸上带着惶恐:“禀阿郎,不好了!关押在牢里的那些州城无赖…昨夜…死了一个!”
“什么?!”凌云闻言,眉头顿时拧成了一个疙瘩,心中一股无名火起!这才关了一天就出事,传扬出去,岂不是显得他管理无能?
“怎么回事?!尔等是如何看守的?!”凌云一拍案几,厉声喝问。
那司兵吓得噗通跪地,磕头如捣蒜:“阿郎息怒!小的们…小的们也不知啊!昨夜还好好的,今早去送饭,就发现其中一个…没气儿了!许是…许是昨日抓捕时受了暗伤,或是本身有什么隐疾…阿郎明鉴啊!”
“混账东西!”凌云余怒未消,“看守人犯乃是重中之重!竟如此疏忽!本官警告你们,若再死一个,就拿你去顶数!滚下去!请仵作验明死因,具文上报!”
“是!是!小的遵命!”司兵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
这时,新任的书吏胡瘸子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他早年读过几年书,有些文墨,为人还算老实,便被凌云提拔起来处理文书。胡瘸子脸上堆着笑,拱手道:“阿郎息怒。依小的看,阿郎真是爱民如子,对这些滋事的无赖尚且如此关切其生死,实乃本地百姓之福啊!”
凌云被他这不着边际的马屁拍得一愣,随即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什么爱民如子!本官是心疼那考核的数目!按制,一年捕盗满两百人便是卓异。如今好不容易抓了五十六个,死了一个,只剩五十五,加上之前的一百四十五,刚好凑足两百整数!若是再死,本官这‘卓异’岂不是要泡汤?”
胡瘸子这才明白过来,讪讪地笑了笑,连忙岔开话题,汇报起日常文书往来等琐事。凌云一一听了,吩咐他加紧整理历年卷宗,尤其是涉及丝织行业纠纷的案例,以备参考。胡瘸子领命而去。
处理完几件紧急公务,已近午时。忽然,一名赵巡检派来的家丁求见,递上一封书信。凌云展开一看,是岳父赵巡检的亲笔,言道前门巷那所三进大宅已收拾妥当,一应家具器物俱全,让他即刻携家眷搬入居住。
凌云捏着信纸,心中并无多少喜悦。那宅子虽好,却是赵家的产业,住在里面,难免有种寄人篱下、处处受制之感。但眼下自己那方大印还在岳父怀里揣着,正式任命未下,也确实不好另寻住处。他叹了口气,也罢,暂且栖身,再从长计议。
晌午过后,凌云回到暂居的小院,吩咐春桃和几个仆役收拾细软,准备搬家。赵家娘子依旧沉默寡言,由春桃搀扶着,默默跟随。一行人先乘了巡检廨的座船,沿着河道行至长街码头,然后换乘早已备好的轿子,一路来到了前门巷那座气派的宅院前。
凌云下轿,驻足打量。只见这宅院果然非同一般:乌头大门足有一丈余宽,门上嵌着碗口大的铜钉,擦得锃亮;门前两侧立着一对威风凛凛的石狮子,栩栩如生;高耸的院墙一色水磨青砖砌成,墙头覆着黛瓦,蜿蜒如龙。门楣之上虽未悬挂匾额,但气象森严,自有一股富贵逼人之势。比起他原先居住的小院,简直是云泥之别。
早有仆役上前叩门。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穿着绸缎褂子、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他双手抱胸,斜睨着凌云一行人,态度颇为随意,甚至带着几分轻慢,懒洋洋地道:“来了?进去吧。” 那口气,不像迎接主人,倒像是施舍叫花子。
凌云眉头一皱,心中不悦。他如今好歹也是堂堂巡检,这厮是何人,竟敢如此无礼?他正要发作,却瞥见身旁的赵家娘子下意识地抓紧了春桃的衣袖,眼中流露出怯怯之色,似乎生怕又起冲突。凌云心中一软,强压下火气,冷哼一声,迈步进了大门。
入门是宽敞的影壁,转过影壁,便是开阔的前院。青石板铺地,两侧有抄手游廊连接着东西厢房。院中植着几株高大的石榴树,此时正值花期,花开似火,灿若云霞。正面是五开间的厅事,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气派非凡。
凌云一边走,一边低声问跟在身后的春桃:“刚才门口那厮是谁?如此不懂规矩?”
春桃凑近些,压低声音回道:“回阿郎,那是…叶姨娘的侄子,叫叶荣逢。”
“叶姨娘?”凌云略一思索便想起来了,岳父赵巡检有一房妾室叶氏,生下了他唯一的儿子,母凭子贵,在赵家地位颇高,连正室夫人都要让她三分。这叶荣逢既然是叶姨娘的亲侄子,又能在赵家如此随意,想必是极得宠信的。
春桃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奴婢还听说…叶姨娘有意让她这侄子…入赘到赵家,将来…也好帮衬小公子。阿郎…似乎也有些意动,只是主母夫人极力反对,这才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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