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下的天峰塔院,灯火通明,人影绰绰。沈文沈大官人设宴的这处僻静平台,虽远离主道喧嚣,却也因十数位宾客的到来而显得热闹非凡。众人皆宽袍大袖,或戴幞头,或束发髻,一派文士风尚。
凌云方才那一声呵斥,让宁海都知怜月捧坛而来的举动,确实引得众人侧目。然而,在场诸人中,唯有与凌云打过几次交道的沈文心知肚明,凌云眼下在宁海虽有些诗名,却远未到能让一县都知甘心为仆役的地步,此中必有蹊跷。他趁众人注意力稍移,凑近凌云,压低声音笑道:“凌贤弟这一出‘名士驱都知’的戏码,演得着实精彩!想必是许了怜月大家什么好处吧?”
凌云在沈文这位忘年交兼“金主”面前不敢托大,微微躬身作揖,同样低声道:“沈兄明鉴。小弟这点微末名声,来之不易,总要寻些由头维系。些许小技,让兄长见笑了,还望包涵一二。”
沈文哈哈一笑,拍了拍凌云的肩膀,意味深长地道:“好说,好说!今夜良辰美景,贤弟尽管施展,为兄拭目以待!”
话音未落,身后却传来“啪嚓”一声脆响!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怜月手中的小酒坛竟跌落在地,摔得粉碎,酒水四溅。怜月一脸惶恐,连忙敛衽施礼:“妾身失手,绳索忽然断裂,惊扰诸位雅兴,万望恕罪!”
凌云看着一地的狼藉,轻轻叹了口气,面露惋惜之色:“可惜了……”
宋文士不解道:“凌兄何须可惜?沈兄此处,佳酿充足,足够我等开怀畅饮!”
凌云却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解释道:“非也非也。小弟饮酒,向来有些挑剔。只爱喝州城王家酒坊所酿、窖藏恰好八年零两个月的杏花村,且须得是用邻县孙家特制的陶坛,于戌时三刻封装的那一批。此坛酒……唉,可惜了。” 他这番关于年份、产地、器皿乃至封装时辰都极其讲究的说辞,带着一种超越时代的、近乎偏执的“品酒师”情调。
宋文士听得目瞪口呆,与周遭几位同伴面面相觑,完全无法理解这等“品味”。迟疑半晌,才关切地问道:“凌先生…今日…可是身体不适,忘了服药?” 显然以为凌云在说胡话。
沈文闻言,强忍着几乎要喷薄而出的笑意,连忙打圆场,招呼凌云在自己身旁的锦褥上坐下。凌云见沈文将自己让到主宾席次,颇有些受宠若惊,但转念想到沈文平日豪爽不羁、不拘小节的性子,便也坦然受之。
坐定后,凌云目光扫过在场众人,连同怜月在内,共有五位盛装打扮、姿容出众的女伴。而男宾连自己在内,却有十人之多。他心中暗忖:这美人明显不够分啊,沈大官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很快,答案便揭晓了。只见沈文拍了拍手,几名小厮抬上来几件奇特的器具。那是几个腹部圆鼓、颈部细长、左右各有一个小耳孔的陶瓷投壶,与寻常所见直筒投壶大不相同。更奇特的是,随着小厮走动,壶中竟传来“哗啦啦”的清脆声响,似装有豆子之类的小物。
沈文笑着宣布规则:“诸位,今日第一戏,名曰‘巧投如意壶’!每人各有五次机会,以矢投壶。矢入壶口者,得一分;若能投入左右耳孔,则得两分!最终依分数高低排序,依次挑选美人相伴!如何?”
众人闻言,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凌云却是心中叫苦,他何曾玩过这等高端雅戏?果然,轮到他时,五支矢投出去,不是撞在壶颈弹开,便是擦边而过,竟是一矢未中,引得众人善意的哄笑。而沈文显然是此道老手,气定神闲,五投五中,且有两支精准地投入耳孔,博得满堂彩,毫无悬念地夺得头名,得意地揽过最为美艳的一位歌妓,笑吟吟地看着凌云。
接着,沈文宣布第二项游戏:“接下来,未有美人相伴者,玩‘藏钩’之戏!”他示意一名乐工背身击鼓,又取出一枚小巧玲珑的玉钩,“鼓声起,玉钩传。鼓声停,玉钩在谁手,要么自罚御酒三巨觥,要么……可出题与已有美人者较量,题目范围不得超出《礼记》、《左传》、《毛诗》、《周礼》、《尚书》!胜者,便可夺其美人!”
凌云一听,心中更是后悔不迭!自己方才为了维持名士形象,非要装“品酒”的腔调,结果投壶惨败。如今,要他一个只是粗略读过些经书的人,去和这些可能半辈子都在钻研经义的文人抢题目?简直是自取其辱!果然,第一次鼓停,冰凉的玉钩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他的手中。众目睽睽之下,凌云暗叹一声,也懒得去丢人现眼地抢什么题目了,直接抱起酒觥,连灌了三杯下肚。好在第二次鼓停,玉钩落在了宋文士手中,他倒是才思敏捷,成功抢到一位美人。第三次,仿佛命运捉弄,玉钩再次传到凌云手中便戛然而止。凌云一边喝酒,一边用余光瞥见沈文那几乎抑制不住的、带着促狭意味的笑容,心中顿时明了:什么“巧投如意壶”,什么“藏钩”出题,分明就是沈大官人早就设计好,挖了个坑专等他来跳!击鼓的乐工,恐怕也是得了吩咐的!想起赵师爷对沈文的评价——“性喜诙谐,尤爱捉弄后进”,真是半点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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