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编修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陶婉言见到崔?,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欣赏,随即含笑行礼。
“陶小姐客气了。恭贺乔迁之喜。”崔?递上贺礼,拱手还礼。
“崔编修有心了。”陶婉言接过书册,指尖拂过书封,眼中笑意真诚了几分,“家兄常言,崔编修乃其良师益友,此书正合家兄研习汴京风物之用。”她言语间巧妙地将崔?置于“良师”之位,既抬高了崔?,又点明了陶承良需学习之意。
席间,觥筹交错,气氛渐热。工部几位同僚起初还有些拘谨,但在陶婉言落落大方的谈吐和陶承良(在妹妹注视下)略显夸张的活跃气氛下,也渐渐放松下来。陶婉言游刃有余地周旋于宾客之间,敬酒、布菜、谈笑风生。她既能与工部官员谈论漕运、河工等实务话题,言语间显露不俗见识;也能与崔?等文人雅士聊起书画诗词,引经据典,毫不露怯;更能在陶承良插科打诨时,适时地以眼神或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语将其“拉回正轨”,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崔?坐于席间,静静观察。这位陶家小姐,果然如陶承良所言,绝非寻常闺秀。她身上有一种超越性别界限的魄力与精明,言谈举止间透着自信与掌控感,仿佛天生就该站在高处,运筹帷幄。尤其当她那双清澈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时,仿佛能洞悉人心,连那些工部官员都不自觉地收敛了几分随意。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陶婉言端起酒杯,盈盈起身,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崔?身上。
“诸位大人,诸位朋友,”她声音清越,厅内瞬间安静下来,“今日寒舍简陋,承蒙诸位不弃,赏光前来,婉言感激不尽。借此薄酒,略表谢意。”她举杯示意,众人纷纷举杯相和。
“婉言初来汴京,人地两生。家兄承良,性情跳脱,幸得诸位同僚照拂,朋友提携,方能在这汴京官场安身立命。”她目光转向陶承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与宠溺,“尤其要感谢崔编修。”她再次看向崔?,眼神诚挚,“家兄信中多次提及,若非崔编修不吝赐教,督促学业,指点迷津,他断无今日之功名。更难得的是,崔编修品性高洁,待人以诚,乃家兄在京中难得的良师益友。婉言代家兄,代陶家,敬崔编修一杯!”说罢,她双手捧杯,对着崔?深深一福,姿态优雅,诚意十足。
满座目光瞬间聚焦于崔?。崔?心中微动,起身举杯,神色沉静:“陶小姐言重了。子安兄赤诚坦荡,重情重义,与崔某意气相投,乃崔某之幸。所谓指点,不过同窗切磋,互相砥砺。崔某亦深感子安兄待我一片赤诚,肝胆相照。此杯,当敬我与子安兄同窗之谊,兄弟之情!”他举杯与陶婉言遥遥一碰,又转向陶承良。
陶承良早已感动得眼眶微红,连忙起身,举起酒杯,声音都有些哽咽:“对对对!皓月兄说得对!我们是兄弟!一辈子的好兄弟!干了!”三人举杯共饮,气氛温馨而热烈。
崔?饮尽杯中酒,看着眼前这位在烛光下更显明丽大气的陶婉言,心中不禁再次感慨:陶承良所言非虚!此女之才情、气度、手腕,若为男儿身,以其商道纵横之能,辅以陶家雄厚财力,在这风云际会的时代,未必不能封侯拜相,成就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
宴席持续至深夜,宾主尽欢。众人纷纷告辞。崔?婉拒了陶府派车相送,独自踏着月色,走回护龙河畔的小院。
夜风微凉,吹散了宴席的暖意与酒气。崔?走在寂静的深巷中,脑海中回放着陶府夜宴的场景。陶婉言那精明干练的身影、掌控全局的气度、以及对他那份诚挚的感谢,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再对比自己这间简陋、阴暗、甚至带着一丝霉味的斗室,心中第一次生出了强烈的落差感。
他点亮油灯,昏黄的光晕照亮了狭小的空间。墙角堆着书卷,桌上笔墨纸砚,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旧木的气息。这里是他寒窗苦读的起点,也是他踏入仕途的见证。然而,身为新科探花、翰林编修,继续蜗居于此,似乎……已有些不合时宜。
他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素纸。并未提笔写字,而是默默计算着这几个月的俸禄、书坊抄录的润笔、以及兄嫂寄回后省下的积蓄。一笔一笔,算得仔细。
“再攒上三个月……”他低声自语,指尖在粗糙的纸面上划过,“当可在城西寻一处……清幽雅静、独门独户的小院租住。无需奢华,但求……窗明几净,有树可倚,有风可听。”
月光透过窗纸的缝隙,洒在他沉静的侧脸上。汴京城的繁华与陶府的灯火,仿佛都在身后渐渐远去。眼前,唯有这盏孤灯,和心中那份对更好栖身之所的、朴素而坚定的向往。护龙河的流水声在静夜中格外清晰,如同他心中悄然萌生的、对生活品质提升的渴望,汩汩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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