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江畔那片祭祀山神的林间空地,气氛凝固如冰。崔?与韦青蚨的冰冷对峙,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剑,在沉郁的鼓声余韵中,碰撞出无形的火花。崔?以“私铸铜鼓、聚众谋反”的律法大棒施压,韦青蚨则以“祭奠英灵、祈求平安”的血泪控诉反击。双方僵持不下,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一触即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阿姐!阿姐!”
一个带着哭腔的童音,如同惊雷般撕裂了凝重的空气!只见一名约莫十一二岁的僮人少年,满脸惊慌,跌跌撞撞地从寨子方向跑来,冲到韦青蚨身边,紧紧抓住她的衣角,用僮语急促哭喊:
“不好了!阿婆……阿婆的喘症又犯了!很厉害!咳得……咳得喘不上气!脸都……都紫了!”
“什么?!”韦青蚨脸色骤变!方才那如冰封般的冷厉眼神,瞬间被一股巨大的恐慌与揪心撕裂!她猛地转头看向寨子方向,身体下意识地前倾,紧握弓背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祖母!从小将她养大、相依为命的祖母!那缠绵多年的喘症……此刻竟在如此紧要关头……凶险发作!
然而,这份慌乱与脆弱,仅仅在她眼中闪现了一瞬!她猛地咬紧下唇,强行将那份撕心裂肺的担忧压回心底!她不能……不能在汉官面前示弱!更不能……让族人看到她的慌乱!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戴上那副冰冷的面具,猛地转头,对着崔?厉声呵斥(孙伯谦颤抖着翻译):“你们!滚!立刻滚出去!” 声音依旧强硬,却难以掩饰那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与焦急。
崔?敏锐地捕捉到了韦青蚨眼中那瞬间的慌乱与紧握弓背的指节!他心念电转!机会!一个打破僵局、建立微妙信任的……绝佳机会!
他不再纠缠于铜鼓之争,而是上前一步,声音沉稳,带着一丝关切,对孙伯谦道:“问他们,可是有人急病?本官随行……带有一些药材。” 他特意强调了“随行带有”,暗示并非早有预谋。
孙伯谦连忙翻译。
韦青蚨闻言,猛地一怔!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复杂!怀疑?——汉官的药?谁知道是不是毒药?!不屑?——假惺惺的伪善!可……在那绝望的边缘,看着幼弟惊恐的脸庞,听着寨中隐约传来的剧烈咳嗽声……一丝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希望,却在她心底最深处,不受控制地……摇曳起来!
“谁要你们假好心!”韦青蚨厉声拒绝,声音带着一丝尖锐的嘶哑(孙伯谦翻译),“谁知道你们给的是不是毒药!想害我阿婆?!做梦!”
崔?不再多言。他深知,此刻任何解释都是徒劳。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瓶。瓶身温润,触手生凉。这是临行前,叶英台郑重赠予他的“九转丹”,言其可缓解急喘,有奇效。他轻轻蹲下身,将瓷瓶稳稳地放在身前干净的地面上。动作从容,不疾不徐。
“此药,或可缓解急症。”崔?站起身,目光平静地看向韦青蚨,声音清晰而沉稳,“信与不信,由你。本官告辞。”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韦青蚨身后那些依旧充满敌意却难掩关切的僮人青年,声音带着一丝深意:“但愿……下次相见,非是弓矢相向。”
说完,他不再停留!毅然转身!竟将毫无防备的后背,完全暴露在韦青蚨的弓箭射程之内!两名护卫大惊,连忙拔刀护卫两侧!孙伯谦更是吓得腿软!这……简直是……以身犯险!
崔?步伐沉稳,头也不回,带着护卫和胥吏,一步步走向林外。他的背影,在摇曳的篝火光影中,显得挺拔而……孤绝!这并非莽撞,而是一种……孤注一掷的信任姿态!一种……无声的宣告:我信你,不会背后放冷箭!我信你……心中……尚有良知!
韦青蚨死死盯着那个决绝离去的背影!又死死盯着地上那个小小的青瓷瓶!内心如同被狂风暴雨席卷!对汉官根深蒂固的仇恨与不信任,如同磐石般沉重!可……祖母那痛苦的喘息声,如同魔咒般在她耳边回响!幼弟那惊恐的泪眼,更是刺痛着她的心!
时间……仿佛凝固!每一息……都如同煎熬!
最终!
“阿力!”韦青蚨猛地一咬牙,声音带着一丝决绝的颤抖,对身旁一名青年下令,“捡起来!”
她依旧紧握长弓,箭簇死死锁定崔?的背影!直到……那几道身影完全消失在密林深处,她才缓缓放下弓箭,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她一把抓过青年递来的瓷瓶,入手冰凉。她拔开瓶塞,一股清冽的药香瞬间逸散出来。她倒出一粒乌黑油亮的药丸,放在鼻尖仔细嗅闻,又用指甲刮下少许粉末,舌尖轻尝……动作熟练而警惕。她虽不通高深药理,但常年与草药打交道,自有辨别之法。药香纯正,入口微苦回甘,并无异样。但这……并不能完全打消她的疑虑!
“走!”韦青蚨不再犹豫,将瓷瓶紧紧攥在手心,如同攥着一线生机!她带着幼弟和几名亲信,如同离弦之箭,向寨中疾奔而去!背影……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仓惶与……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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