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官道之上,行人稀疏,偶有车马疾驰而过,也多是裹紧皮裘,行色匆匆,不愿在这苦寒的野地里多停留片刻。
就在这官道旁,距离汴京已有两日路程的一处略显荒凉的岔路口,矗立着一座名为“平安客舍”的简陋客栈。客栈不大,土坯围墙,茅草屋顶,门前幌子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看上去颇有几分年久失修的破败之感。
此刻,客栈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前,正站着两个身形单薄、瑟瑟发抖的“少年”。他们皆穿着不合身的、打着补丁的灰色粗布棉袍,头上戴着厚厚的破旧毡帽,帽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冻得通红的鼻尖和略显苍白的嘴唇。每人背上都背着一个不大的、瘪瘪的包袱,一副远行投亲的落魄模样。
正是女扮男装、私自离家南下的沈文漪与她的贴身丫鬟碧荷。
主仆二人自那日清晨冒险逃出御史府,一路心惊胆战,专拣僻静小路行走,饿了便啃几口冰冷的干粮,渴了便寻溪涧喝几口凉水,夜晚则寻些破庙、废屋栖身,受尽了从未想象过的风霜之苦。沈文漪那双自幼只抚琴弈棋、拈针引线的纤纤玉手,早已冻得红肿开裂;碧荷虽略好些,却也憔悴不堪,主仆二人相依为命,全凭着一股“去邕州寻崔郎”的信念苦苦支撑。
行至这“平安客舍”前,眼见天色将晚,寒风愈烈,前方路途茫茫,沈文漪实在不忍碧荷再随自己露宿荒野,加之干粮将尽,便鼓起勇气,决定在此投宿一晚,补充些食物。
二人刚踏进客栈那低矮昏暗的堂屋,一股混合着劣质酒气、油烟与霉味的浑浊气息便扑面而来,熏得沈文漪几欲作呕,强自忍住。堂内只有寥寥几个行脚的货郎模样的客人,正就着豆大的油灯,闷头吃着粗粝的饭食,无人抬头多看她们一眼。
柜台后,一个约莫四十上下、膀大腰圆、面色黝黑、梳着圆髻的妇人正拿着块油腻的抹布,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柜台。这妇人一双三角眼透着精明的市侩气,嘴角向下撇着,显得颇为凶悍。她便是这“平安客舍”的老板娘,人称“黑三娘”。
黑三娘抬眼瞥见进来的两个“少年”,目光如同钩子般,瞬间便粘在了他们身上。她行走江湖多年,阅人无数,眼光毒辣得很。虽见二人作男装打扮,衣衫破旧,但那过于纤细的身材、行走时不自觉流露出的婀娜步态、尤其是从破旧袖口中偶尔露出的那一小截白皙得与这身打扮格格不入的肌肤……无不昭示着她们的真实身份——这分明是两个女扮男装的雏儿!而且,看那肌肤的细腻程度、眉宇间即便疲惫也难掩的清贵之气,绝非寻常小户人家的女儿,定是哪个高门大户里偷跑出来的娇小姐!
黑三娘心中顿时活络开来,一股贪婪与恶念油然而生。这等肥羊,可是难得一遇!
她立刻换上一副看似憨厚热情的笑脸,迎了上来,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假意:“哎呦!两位小哥儿,这是打哪儿来,要往哪儿去啊?这天寒地冻的,快进来暖和暖和!”说着,便不由分说地将还有些拘谨的沈文漪和碧荷拉到了靠近火塘的座位。
沈文漪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心中忐忑,低着头,用尽量压低、模仿男声的嗓音含糊道:“多谢……店家。我们……我们从汴京来,欲往……往南边去探亲。”
“南边?”黑三娘眼睛一亮,追问道,“南边可大了去了,具体是哪个州府啊?”
碧荷生怕小姐说漏嘴,忙抢着答道:“是……是去邕州!投奔我们家舅老爷!”她刻意将“舅老爷”三字咬得重些,试图增加可信度。
“邕州?”黑三娘闻言,心中更是狂喜!邕州远在广南,山高路远,这更是坐实了二人是私自离家、无人追寻的“无主之物”!她脸上笑容愈发“和善”,一拍大腿道:“哎哟!这可真是巧了!不瞒二位小哥儿,我那当家的有个远房表妹,早年就嫁到了邕州!说起来,咱们还算有点缘分呢!这大冷天的,你们两个孩子家千里迢迢的,多不容易!放心,到了我这‘平安客舍’,就跟到了家一样!房钱饭钱,都好说!定让你们住得舒舒服服的!”
她这番半真半假、热情洋溢的话,顿时让涉世未深、早已身心俱疲的沈文漪主仆心生感激,戒心大减。只觉得这老板娘虽相貌粗鄙,却是个热心肠的好人。
黑三娘亲自张罗,给她们端来了热腾腾的的汤饼,又安排了一间干净的客房。沈文漪和碧荷感激涕零,只觉得遇到了贵人,安心住下,还将所剩不多的盘缠取出一些,支付了房钱饭钱。
然而,她们万万没有想到,这看似温暖的“平安客舍”,实则是吞噬她们希望与尊严的魔窟!她们露出的那些银钱,更是如同诱饵,彻底激发了黑三娘的贪欲。
次日清晨,沈文漪主仆准备结账继续赶路时,噩梦开始了。
黑三娘一改昨日的热情,双手叉腰,堵在门口,三角眼中闪烁着凶狠贪婪的光芒,冷笑道:“走?往哪儿走?你们两个小贱人,女扮男装,私自离家,定是犯了事的逃奴或是哪家偷跑出来的小姐吧?哼!老娘这店,可不是白住的!昨日的房钱饭钱不够!把你们身上所有的银钱都交出来!否则,休想踏出这门一步!老娘立马就去报官,把你们抓回汴京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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