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清秋的伤势在那都婆婆的精心调理下,已大有好转,勉强可以下地行走,但脸色依旧苍白,身体虚弱,行动间需要搀扶。她换上了一身素净的月白襦裙,更显得身形单薄,我见犹怜。空气中,弥漫着浓重而奇特的草药香气。
她静静地站在屋檐下,看着崔?穿过竹林,向她走来。她的目光平静,如同深潭之水,不起丝毫波澜,只是那平静之下,却仿佛蕴藏着惊涛骇浪。
“你……要走了?”她开口,声音很轻,带着伤后初愈的虚弱,却清晰地传入崔?耳中。
崔?在她面前停下脚步,点了点头:“朝命已至,不得不走。”
颜清秋的唇角微微向上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那笑容美得惊心,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凄楚:“我知道。我知道留不住你。我只是想亲口告诉你,我舍不得。”
“我知道。”崔?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她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空灵,却比哭声更令人心碎:“崔皓月,你总是这样,什么都看得透彻,什么都算得精准。可你知不知道,我为你付出了多少?可我从不后悔。”
崔?垂在身侧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了一下。他上前一步,伸出手,极其轻柔地、仿佛怕碰碎了珍宝一般,拂开她额前被风吹乱的一缕青丝,指尖触及她微凉的肌肤,带来一阵战栗。
“清秋,”他唤她的名字,声音轻得如同叹息,“正因知道,所以我不敢留你。你若再留在我身边,只会因为我失去更多,伤得更深。”
颜清秋抬起头,迎上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有关切,有痛楚,有无奈,唯独没有她最想看到的东西。她的笑容越发凄艳,泪水终于控制不住,盈满了眼眶:“讲理,崔皓月,你总是这么跟我讲理。可爱情这东西,什么时候讲过道理?”
一阵山风吹过,卷起地上的竹叶,也吹动了屋檐下悬挂的一盏小灯笼,灯影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竹墙上,纠缠不定。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崔?,你听着。那都婆婆说,我需要跟她两年,化去心中执念,才能真正活下去。好,我答应她。但两年之后……”她目光灼灼地盯住他,“若我还能活着走出雷火峒,若你还在那汴京城里,我便去找你。天涯海角,我也去找你。”
崔?凝视着她苍白而坚定的脸,心中百感交集,最终,只化作一个极轻、却重若千斤的字:
“好。”
仅仅一个字,却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颜清秋闭上眼,两行清泪终于无声地滑落,滴落在她素白的衣襟上,晕开两团深色的湿痕。她没有再说话,也没有相送,只是默默地转过身,步履蹒跚地走回了那间弥漫着药香的竹屋。
崔?站在原地,看着她单薄的背影消失在门内。良久,他才缓缓转身,走向院外。在他即将踏出小院的那一刻,他回头,看见颜清秋不知何时已站在竹窗后,手中捧着一盏新点燃的油灯。昏黄的灯火透过窗纸,映出她模糊而宁静的侧影,孤独得如同开在悬崖绝壁上的一株幽兰。
那盏灯,是为他点的。照亮他离去的路,也……或许是在等待他归来的那一天。
州衙后院的廊下,沈文漪已不知等候了多久。她没有哭泣,也没有焦躁,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望着庭院中那几株在战火中幸存下来的、已抽出新芽的花木,目光悠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崔?处理完所有公务,终于得暇走来。看到她在风中略显单薄的身影,他心中一软,放轻脚步走到她身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文漪,等久了吧?可是后悔随我来这南疆了?”
沈文漪闻声转过头,脸上露出一抹温婉的、却带着一丝倦意的笑容:“后悔?我若后悔,当初就不会义无反顾地随你南下了。”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这熟悉的庭院,声音里带着浓浓的不舍,“只是真的要走了,反倒舍不得这里了。舍不得这院子,舍不得这里的山,这里的水,还有这里的人。”
崔?轻轻颔首,目光中也流露出一丝感慨:“我明白。这里有太多忘不掉的记忆。”
沈文漪抬起眼,深深地望着他,眼中波光流转,忽然轻声道:“皓月,你可知道?当年你被贬离京,发配到这瘴疠之地时,那时候我以为,这辈子恐怕再也见不到你了。”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一丝后怕的哽咽。
崔?微微一怔,那段灰暗的记忆涌上心头,他沉默着,没有接话。
沈文漪低下头,用绢帕轻轻拭了拭眼角,再抬头时,已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但那笑容却比哭更让人心疼:“可现在,你又要走了,回那个我曾以为永远失去你的地方。不知为什么,我心里竟又怕得像当年一样,怕这一别,又是遥遥无期。”
一阵风吹过廊下,拂动她额前的碎发,也吹起了她心底深藏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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