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杖还插在泥里,麦穗的手指已经松开。她站在堤上,腿像是灌了铅,风一吹就晃。阿禾扶了她一把,没说话,只是把肩上的布条解下来,缠在她手腕上。那根艾草绳早被雨水泡得发白,贴着皮肤凉得刺骨。
“回去吧。”阿禾说。
麦穗点了点头,脚底踩着湿泥往回走。每一步都像从地里拔桩子,费劲得很。身后十几个妇人瘫坐在地上,有的靠着门板打盹,有的还在咳嗽。老赵头带着修路的男人们来了,一个个灰头土脸,手里攥着铁夯,却没人敢上前接话。
她没理他们,只低声对阿禾说:“搭棚子的事不能停,明日谁轮值,今晚就得排出来。”
阿禾应了声,从怀里掏出一块陶片,用指甲划了几道。麦穗看了眼,没多言。两人一路沉默走回村东空地,共食灶的火堆还没灭,灰烬底下还冒着点红光。酱坛群整齐排在屋檐下,三十口大陶坛封口朝南,坛身裹着麻布,压着石块,是昨夜暴雨前她亲自检查过的。
她蹲下去,手指摸到第三口坛的封泥,指尖传来细微的刮痕感。
眉头一跳。
她没声张,只轻轻按了按封泥边缘,又挪到旁边一口,对比触感。这口的泥封紧实,无异样。再看第五口,封口处有轻微错位,像是被人撬开过又重新糊上。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转身进了灶房。
天刚亮,徐鹤就来了。
他背着那个贴满药签的竹篓,脚步慢悠悠,鼻尖动了动,目光直接落在酱坛上。“好香。”他说,“不是酱香,是‘存得住’的味道。”
麦穗正往陶片上记昨日工分,头也没抬:“你鼻子比狗还灵。”
“狗只能闻腥臭,我闻的是法门。”徐鹤蹲在坛边,伸手轻敲坛壁,耳朵贴上去听回音,“陶土掺糯米灰?封泥加了蜂蜡?避光、防潮、通气孔藏在底座——你这是把整套存粮的本事,全压进一口坛子里了。”
麦穗停下笔,抬头看他:“你能看出这么多,长安那边也有人能看出来?”
徐鹤咧嘴一笑,眼角挤出几道深纹:“何止看出来。前日我在邻县酒肆尝了一口你送人的豆酱拌野菜,那掌柜说是贵客所赠。昨儿就有穿绸衫的仆从上门,问愿不愿卖方子,开价百金。”
“百金?”麦穗嗤了一声,“买我这破坛子?还是买我手上这包粗盐?”
“买的是‘术’。”徐鹤压低声音,“能防腐、能调味、能省粮的术。在官宦眼里,这不是厨房手艺,是治国之策。你说,若一个妇人掌握此术,会不会有人坐不住?”
麦穗没答,只低头继续写。炭笔在陶片上划出沙沙声,记的是“三月密封验证,第七日添曲料”。
徐鹤也不急,自顾自绕着酱坛群转了一圈,忽然道:“你这坛子,若拿到太仆寺、少府监,能换一座仓城。”
麦穗终于抬眼:“那你去换啊。”
“我不换。”他摇头,“我只会看病,不会惹祸。”
说完,他背起竹篓走了,临走前丢下一句:“不过你要小心,有些鼻子,比我更灵。”
麦穗坐在灶房门口,一直等到太阳偏西。
阿禾回来时,肩上扛着新砍的木料,准备搭防雨棚。她看见麦穗还坐着,便放下东西走近:“怎么了?脸色不对。”
麦穗递过一块陶片,上面画着三组人名,标着时辰。
“今晚开始,守坛。”她说,“两人为一班,来回巡查。凡靠近者,不论是谁,记下模样,报你我知晓。”
阿禾皱眉:“出事了?”
麦穗没立刻回答,只拉着她走到第三口酱坛前,指着封泥边缘一处不起眼的裂口:“你看这里,像是指甲划过,又像是硬物撬动。我昨夜前检查时,这儿是平的。”
阿禾蹲下细看,手指抚过痕迹,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不止这一口。”她低声道,“第五、第八、第十二口都有类似痕迹,封泥颜色也略浅,像是临时补的。”
麦穗点头:“有人夜里来过,开了坛,闻了味,又封上。动作利落,知道怎么不引人注意。”
“目的呢?”
“要么偷方子,要么……留证据。”麦穗冷笑一声,“说我用妖术制酱,气味诱人,实则有毒。”
阿禾猛地抬头:“你是说,有人要陷害?”
“不然呢?”麦穗盯着那排酱坛,“共食灶才立七日,盐商就断货;堤坝刚合龙,就有人摸我的坛子。哪有这么巧的事?”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再多言。
当夜,阿禾亲自带人巡查。
二更天,她和一名年轻妇人绕到村后林子边,忽见酱坛区有黑影闪动。她示意同伴别出声,自己猫腰靠近,借着月光看清是两个人,正蹲在第七口坛前,一人拿小刀撬封泥,另一人捧着布袋接碎泥。
阿禾没喊,也没冲上去,只悄悄退后,绕到上风处,抓起一把石灰粉撒向空中。
风吹散粉末,其中一人猛咳起来。
她立刻扑出,一脚踹翻那人,顺势将对方脸摁进泥里。另一人想跑,被同伴追上绊倒。两人挣扎几下,终被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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