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城的肃穆尚未散尽,宗泽府邸的白幡已换成素白丧幔,层层叠叠垂落庭院,将青砖黛瓦染得一片凄清。治丧七日,府门前的石阶被往来吊唁者的脚步磨得发亮,香案上的素烛燃尽了一茬又一茬,烛泪堆积如霜,混着纸钱灰烬,在寒风中打着旋儿飘散。
宗颖身着斩衰孝服,麻衣上未缝一丝丝线,腰束粗麻带,头发用麻绳束起,形容枯槁。他是宗泽独子,自父亲薨逝后便未曾合眼,双眼红肿得几乎睁不开,却依旧强撑着主持丧仪,每一次躬身还礼,都牵动着腹中绞痛——连日来粒米未进,全靠几口清水维系,支撑他的唯有父亲“还都北伐”的遗愿与肩头的责任。
王棣立在宗颖身侧,一身齐衰孝服,虽非至亲,悲恸却丝毫不减。他与宗泽相识,便是仰慕老帅忠义,如今良师益友溘然长辞,心中如遭重锤,却还要强压悲痛,替宗颖料理杂务。见宗颖身形摇摇欲坠,他悄悄伸手扶了一把,低声道:“宗兄,保重身体,老帅的后事还需你主持,北伐的心愿更需你传承。”
宗颖点点头,喉咙里挤出一声沙哑的回应,目光落在厅堂正中那方“忠简”谥号木牌上。木牌由上好的紫檀木打造,字迹为太学山长亲笔所书,遒劲有力,“忠”字一笔一画如利剑出鞘,“简”字沉稳如山,仿佛老帅生前的风骨。木牌下方,便是宗泽的灵柩,梓木打造,棺身未施半点漆色,只在四角雕刻着简单的回纹,一如老帅清正廉明的一生。
吊唁者络绎不绝。先是东京府的官吏,一个个身着素服,垂首而入,奉上祭品,对着灵柩深深鞠躬,口中默念“忠简公千古”;接着是军营将士,他们列队而来,甲胄未解,只是摘掉了头盔,露出斑驳的发髻,领头的将领将一面染血的战旗放在灵前,那是宗泽镇守东京时,将士们冲锋陷阵所用,旗面上的“宋”字已被硝烟熏得发黑,却依旧透着一股凛然正气。
百姓们更是自发前来,御街两侧的商户悉数停业,掌柜的带着伙计抬着祭品,从街头排到街尾。前日敲锣痛哭的老汉,这回捧着一坛自家酿的米酒,小心翼翼地放在灵前,哽咽道:“宗帅,这是您当年犒赏义军时,最爱喝的米酒,老汉给您带来了,您慢用……”卖炊饼的小贩挑着担子,担子上插满了白色纸花,他将一筐炊饼放在府门前,供吊唁者取用,口中念叨:“宗帅护着咱们东京百姓,如今他走了,咱们也该为他尽一份心。”
三学的士人们身着儒衫,手持素幡,在府门前举行祭奠仪式。太学山长高声诵读祭文,言辞恳切,字字泣血,从宗泽早年为官清正,到晚年镇守东京、聚兵北伐,尽数道来。一千多名士人齐声应和,“忠简公千古”的呼声震彻云霄,与黄河的涛声遥相呼应,引得不少路人驻足落泪。
第七日傍晚,王棣与宗颖在书房商议扶柩之事。案几上摊着一幅舆图,宗颖指着镇江方向,声音沙哑:“先母陈氏早年病逝,葬于镇江京岘山,父亲生前曾言,百年后愿与母亲合葬,我欲遵父遗愿,扶柩南下。”
王棣颔首:“老帅的心愿,我等自当遵从。只是东京到镇江,路途千里,沿途多有山川河流,且如今时局动荡,恐有不测,需得周密安排。”他沉吟片刻,又道:“我已联络了老帅生前亲信王彦、张宪诸位将军,他们愿亲自护灵,沿途各州府的官员也多是老帅旧部,想必会鼎力相助。”
宗颖望着王棣,眼中满是感激:“王兄,父亲此生能得你这般挚友,实乃幸事。此番南下,劳你费心了。”
王棣摆摆手,目光落在案几上的遗书与诏书,沉声道:“我与老帅名为同僚,实则为忘年之交,护灵南下,是我分内之事。只是老帅的遗愿,还需你我日后继续奔走,恳请官家早日还都北伐,方能告慰老帅在天之灵。”
当夜,诸将齐聚府邸,商议护灵细节。杨再兴拍着胸脯道:“大哥放心,我等挑选五百精锐将士,皆是身经百战之人,定能护得老帅灵柩周全,纵有千难万险,也绝不退缩!”岳飞补充道:“沿途粮草物资,我已派人提前筹备,各州府的驿站也已联络妥当,可确保行程顺利。”
第二日清晨,起灵大典正式举行。东京城万人空巷,百姓们自发涌上街头,夹道相送。灵柩由十六名精壮士卒抬着,缓缓走出府邸,梓木棺身裹着素白绸缎,上面绣着“忠简”二字,熠熠生辉。宗颖走在灵柩前方,手持引魂幡,一步一叩首,每一步都走得沉重无比,额头磕在青石板上,渗出细密的血珠,却浑然不觉。
王棣紧随其后,手持宗泽的遗像,遗像上的宗泽目光炯炯,面容刚毅,仿佛依旧在凝视着这片他誓死守护的土地。杨再兴、岳飞率领五百精锐将士,身着素甲,手持兵刃,分列灵柩两侧,神情肃穆,步伐整齐,甲叶碰撞之声低沉有力,如同敲在众人心上的鼓点。
送葬队伍缓缓前行,御街两侧的百姓纷纷跪倒在地,哭声震天。有人捧着纸钱,一边焚烧一边哭喊:“宗帅,您慢走啊!”有人提着酒壶,将酒洒在地上,遥敬忠魂;还有孩童被父母抱在怀中,虽不知发生了何事,却也被这悲伤的氛围感染,哇哇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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