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西山演习场上的硝烟味,被秋日的凉风彻底吹散,那场关于长子与挚友之间谁更能代表共和国军事未来的无声较量,以一种更加深邃的、悬而未决的方式,融入了帝国高层政治的暗流之中时,一场规模更大、影响更深远的冲突,却在另一个看不见硝烟的战场上,骤然爆发。
如果说,顾承宇与王五之争,决定的是共和国这柄利剑的“锋刃”应该如何锻造;那么,这场全新的冲突,则直指共和国这具庞大身躯的“心脏”,将要如何跳动。这场冲突,被后世的历史学家,称为继当年“定国体”之后的、共和国历史上第二次伟大的“西山论道”——一场关于新时代“国本”的根本性论战。
随着国内的全面和平与海外贸易航线的日益稳固,一个前所未有的工业化浪潮,正席卷着共和国的每一个核心城市。高耸的烟囱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蒸汽机的轰鸣声成为了时代最雄壮的交响乐,海量的商品从流水线上被生产出来,装上巨轮,运往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换回了足以令旧时代任何一个帝王都为之疯狂的巨额财富。
然而,就在这片欣欣向荣的图景之下,新的、更加深刻的社会矛盾,也如同硬币的另一面,开始悄然浮现。
矛盾的引爆点,是一部正在帝国议会进行激烈辩论的法案——《劳工保护法》。
此时的帝国议会大厦,这座象征着共和国最高权力的殿堂之内,气氛庄严,却又充满了剑拔弩张的紧张感。议员席被泾渭分明地划分成了两个阵营。
一边,是以乔五爷为代表的、在工业化浪潮中迅速崛起的新兴资产阶级的议员们。他们大多出身商贾,穿着从欧洲定制的考究呢绒礼服,手中拿着厚厚的、写满了各种生产数据的报表。他们是这个时代最坚定的“效率至上”主义者,是共和国经济奇迹的直接创造者。
另一边,则是以“中华总工会”为代表的新兴工人阶级的议员。他们的成分更加复杂,有的是从基层工人中选举出来的代表,有的则是心怀理想的知识分子。他们穿着朴素的工装,或是洗得发白的青年装,眼神锐利,言辞激烈,他们的背后,是数以百万计、在工厂里默默奉献着血汗与青春的无产者。
辩论的核心,聚焦于两个看似简单,却足以撼动整个共和国经济基础的条款:“八小时工作制”是否应该被确立为法定工作时长?“最低工资标准”又是否应该被强制写入共和国的宪章?
“我坚决反对!”一位代表着江南纺织业巨头的议员,激动地站了起来,他挥舞着手中的报表,声音洪亮地回荡在整个议会大厅,“诸位!请看看这份数据!我们的丝绸和棉布,在欧洲市场上的最大优势是什么?是价格!为什么我们能有价格优势?因为我们拥有全世界最高效、最……最勤劳的工人!一旦‘八小时工作制’和‘最低工资’成为法律,我们的生产成本,将至少上涨三成!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我们的商品,将失去竞争力!我们将被英格兰人、被荷兰人、被所有虎视眈眈的竞争者,挤出市场!”
他的发言,立刻引起了资本家议员们的集体共鸣。乔五爷的首席代言人,一位精明干练的中年人,随即起身补充道,他的语气更加具有煽动性:“我们不是在为自己赚钱,我们是在为共和国的未来奠基!我们正在和全世界进行一场没有硝烟的赛跑!我们每多赚取一分利润,就是为海军多铸造一颗炮弹!就是为开拓队多准备一杆火枪!现在,还远远不是享受安逸的时候!为了共和国最终的、伟大的崛起,我恳请诸位,也恳请我们伟大的工人们,忍受暂时的、必要的牺牲!”
“牺牲?!”
一声清脆而愤怒的质问,如同一道惊雷,打断了资本家议员们的慷慨陈词。
发言的,是一位名叫林婉儿的女议员。她曾是上海一家纺织厂的女工,因为组织工人争取权益、学习文化知识而表现出众,被工会选举为议员代表。她穿着一身干净的蓝色工装,脸上还带着一丝长期劳作留下的苍白,但她的眼睛,却明亮得如同燃烧的星辰。
她没有拿报表,而是让助手将一幅幅巨大的、用炭笔素描的写实画作,呈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画上,是触目惊心的景象:一位年仅十岁的童工,在巨大的纺织机下疲惫地睡着了;一位断了三根手指的男工,茫然地看着自己残缺的手掌;还有一间拥挤、肮脏、如同地狱般的工人宿舍,十几个人就挤在一张大通铺上……
“诸位议员,这就是你们口中,那‘暂时的、必要的牺牲’!”林婉儿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足以穿透人心的力量,在寂静的议会中显得格外清晰。她的目光,勇敢地直视着对面的资本家议员席。
“我的姐妹,去年因为连续工作十六个小时,精神恍惚,被卷入了机器,一条胳膊没了!我的邻居,在矿井下干了五年,得了尘肺病,每天咳出的痰里都带着血丝!我亲眼见到,那些和我的孩子差不多大的童工,他们本该在学堂里读书,却因为每天不足十个铜板的工资,在为你们口中的‘伟大崛起’,献祭着他们本该拥有的童年和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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