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你是不知道,往北边送的箭,有的那箭杆,黑黢黢的,跟我们平时见的青冈木不一样,掂量着也轻飘飘的。押送的时候,上面还特意用油布盖得严严实实,不让多看。到了地头交接,也是王疤瘌那伙人经手,验看的军官……好像也不太认真……”
王疤瘌?陈暮记下了这个名字。经过后续暗中查访,他得知这“王疤瘌”乃是偃城一带颇有势力的一个帮会头目,真名王莽,因脸上有道刀疤而得名,主要承接官府的运输押送业务,与武库的几个小吏往来密切。
线索,似乎指向了武库内部与地方帮会的勾结。
陈暮没有轻举妄动。他利用程昱的手令,在一个深夜,秘密拜访了偃城令。得知陈暮身份和来意,偃城令吓得面如土色,表示全力配合。
在偃城令的安排下,陈暮得以在不惊动武库主要官员的情况下,潜入库区。他没有去查看那些堆放整齐、标记清晰的新造箭矢,而是直奔角落里的几个老旧仓廪。这些仓廪通常存放着轮换下来的旧军械或待维修的物品,管理相对松懈。
在一个散发着霉味的仓廪底层,陈暮发现了异常。这里堆放着大量用旧麻袋包裹的箭杆,看似与寻常无异。但他随手抽出几根,借着火把的光仔细查看,发现这些箭杆颜色暗沉,木质疏松,用力一掰,竟有纤维断裂的声响!分明是用了未经充分晾晒或本就材质低劣的木材。更令人心惊的是,在一些箭杆的末端,他发现了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虫蛀孔洞。
“这些……是准备送往何处的?”陈暮问陪同的仓廪小吏,声音冰冷。
那小吏战战兢兢,翻出出库记录,指向近期的几批:“都……都是按令发往延津、白马前线的……”
陈暮的心沉了下去。这不是简单的以次充好,这是蓄意的谋杀!用这种箭矢,莫说穿透敌人的甲胄,恐怕连弓都未拉满,箭杆就会在空中折断!
“负责这批箭杆验收和出库的是谁?”陈暮追问。
“是……是库丞张贵,还……还有录事李贵……”小吏的声音带着哭腔。
张贵,李贵?陈暮眼中寒光一闪。他记得,之前调查伏德案时,似乎隐约见过这两个名字,与伏家某个远房旁支有过些许牵连。难道……这不仅仅是贪墨,还有政治报复的成分?
就在陈暮在偃城暗中调查,逐渐接近真相时,许都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
曹操力排众议,以雷霆之势,亲自率领精锐,东征徐州!消息传来,举国震动。袁绍闻讯,在河北大笑曹操不识时务,认为天赐良机,催促颜良等人加紧进攻。
许都内部,人心惶惶。有人认为曹操冒险,置根本于不顾;也有人佩服其魄力,认为若能速平刘备,则可全力北向。
陈暮在偃城接到程昱密信,信中只有寥寥数语:“东线已动,北线吃紧。箭矢事,速决!”
压力如山袭来。陈暮知道,必须尽快斩断这只伸向军械的黑手,否则前线将士每多流一滴血,他都难辞其咎。
他当机立断,在偃城令和随行精锐的配合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了库丞张贵、录事李贵,以及那个帮会头目“王疤瘌”。初步审讯,三人对以劣质箭杆替换新箭,从中牟利的事实供认不讳,但对于是否受人指使,却矢口否认,只说是利益熏心。
陈暮没有时间细细拷问,他将人犯与查获的证物连夜押回许都,交由程昱处置。他知道,在这大战将起的时刻,程昱需要的是快刀斩乱麻的震慑,而不是绵延不绝的审讯。
回到许都,气氛已然不同。司空府门前车马络绎不绝,信使往来奔驰,战争的齿轮以更高的速度旋转。程昱对陈暮的处理结果表示满意,张贵、李贵、王疤瘌等人被迅速处决,人头悬挂武库之外,以儆效尤。一场可能动摇军心的危机被暂时压下。
处理完手头急务,陈暮拖着疲惫的身躯,再次登上许都北面的城墙。这一次,他看到的不仅是远方的烽火,更是脚下这座都城内涌动的暗流。贪墨、背叛、阴谋、忠诚……所有的一切,都在战争的铁砧上被反复捶打。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城墙冰冷的垛口,那粗糙的触感让他想起自己这些年的经历。从颍川投军,到许都立身,他陈暮,被时代的洪流裹挟,磨去了最初的棱角,却也磨出了承重担事的坚韧与冷硬。
城下,一队新征募的士卒正扛着长矛走过,年轻的脸庞上带着紧张与茫然。他们手中的兵器,或许就有经他手查验、调拨的。他们的生死,与他在后方所做的每一份文书、每一次查勘,隐隐相连。
远眺北方,夜色如墨,但天边似乎已有隐隐的红光,不知是晚霞,还是战火映照。
“快了……”陈暮喃喃自语。曹操在东线与刘备的胜负即将揭晓,而北线与袁绍的决战,也如拉满的弓弦,一触即发。
他转身,走下城墙,步伐坚定。乱世立心,其路漫漫。前路注定布满铁与火,而他这块磨刀石,已准备好投入那最终的洪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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