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许攸也慢悠悠地抚着稀疏的山羊胡,眯着眼,用一种近乎吟哦的腔调帮腔:“元图(逢纪字)兄言之有理,字字珠玑啊。刘备,不过疥癣之疾,癣疥之患,不足为虑,徒耗主公心神耳。倒是那曹操曹孟德……”他拖长了音调,眼中闪烁着洞悉世情的老辣光芒,“此子鹰视狼顾,心机深沉似海,绝非久居人下、甘为鹰犬之辈!今携血海深仇而来,其志必在速战!恨不能即刻饮董贼之血,啖董贼之肉!若允其请战,胜,则其名望如旭日东升,锋芒直逼盟主;若败,则损我盟军锐气,挫伤士气根本。此双刃之剑,如何执柄而用,使其伤敌而不自伤……还需主公洞若观火,乾坤独断!”最后一句话,他加重了语气,目光灼灼地看向袁绍。
袁绍静静地高踞于胡床之上,如同盘踞于山巅的猛虎,听着麾下谋士各执一词、唇枪舌剑的争论。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一枚通体无瑕、价值连城的羊脂白玉带钩,温润的触感仿佛能安抚思绪。他的目光深邃,缓缓扫过沙盘上象征酸枣联军的庞大集群,那喧嚣似乎能穿透空间传来;视线掠过广袤幽深的冀州版图,其上标注着粮仓、兵营、马场、铁矿的标记星罗棋布;最后,目光如同冰冷的箭矢,牢牢钉死在象征洛阳的那片被特意用朱砂染成刺目暗红的区域。心中那架无形的、精密的权衡之秤,在飞速地、无声地加减着沉重的砝码:
名望人心: 曹操携灭门之祸而来,这“忠义”悲情牌,确实是一柄能凝聚部分豪杰义士之心的利刃。刘备那点微末的“皇叔”身份,虽如萤火之于皓月,但在某些特定泥潭里,未必不能吸引几只扑火的飞蛾。
实力制衡: 袁术(公路)与孙坚的眉来眼去、暗通款曲,刘岱与桥瑁为蝇头小利的内讧撕咬,都如毒疮般昭示着盟军内部根基的腐朽与不堪。自己脚下这冀州千里沃野,兵精粮足,甲胄鲜明,谋士如云,才是真正的擎天巨柱,定鼎之基!酸枣?不过是个吸引天下目光、消耗各方力量的戏台!
风险掌控: 曹操这把刀,够快够狠,渴望饮血,正好用来去啃董卓最硬的骨头。但刀太利,也容易割伤执刀的手。至于刘备?蝼蚁罢了,是踩死还是无视,全凭一念之间,翻手可覆。
“好了。”袁绍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主宰生死的威压,瞬间压下了所有争论。整个白虎堂落针可闻。“孟德(曹操字)既来归附,其志可悯,其情可嘉。传令,”他目光如电,看向沮授,“授其‘奋武将军’之虚衔,允其部暂随袁公路(袁术)部协同行动,一应军务,听由公路调遣。”轻描淡写间,便将这头刚失去族群、满心复仇烈焰的伤虎,丢给了自己那个骄纵跋扈、心胸狭隘的弟弟袁术。既示天下以恩宽,彰显盟主气度,又巧妙地在二人之间埋下嫌隙的引线。
他话锋微转,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弧度,仿佛在谈论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至于刘备……”那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带着天然的鄙夷,“其营地处僻远,供给艰难。粮秣拨付,按联军最低等部曲之半数予之。”一句“最低等之半数”,已是无声的极致羞辱与刻意压制。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淡漠而冷酷,如同在安排一件废弃工具的最终去处,“传我军令,鞭策其部,加紧操练,整饬军械……以备,先锋陷阵之需。” “先锋陷阵”四字,如同冰冷的铁印,已悄然为这支孤悬于沼泽边缘的孤军,预定了通往绞肉场最前沿的、九死一生的单程票。
“主公英明!洞察万里,处置得当!”郭图、辛评立刻躬身,声音洪亮,带着夸张的谄媚。逢纪与许攸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一丝无奈,张了张嘴,终究将未尽之言咽下,默然垂首。沮授神色不变,微微颔首,执笔在随身携带的玉版上快速记录下盟主钧令。
袁绍的目光再次投向洛阳方向,眼神变得深邃而冰冷,如同寒潭冻结千尺。“传令冀州各郡太守、国相,”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君临天下的威势,“秋收在即,着即加征粮秣三成!武库日夜赶工,甲胄兵刃务须精良充足!境内所有适龄丁壮,除必要农事,皆编伍操练,旬考月比,懈怠者严惩不贷!酸枣之盟,旗号已立,声势已成。然伐董大业,根基在冀州!根基在我袁本初!”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在辉煌灯火下投下巨大的阴影,笼罩着整个沙盘,“待秋粮尽数归仓,府库充盈如山!待我冀州劲旅磨砺锋刃,甲胄鲜明!那才是……”他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实质的野望光芒,一字一顿,声震屋瓦:
“——那才是我袁本初,砥定山河、囊括四海之时!”
他的雄心,从未真正系于酸枣那片喧嚣混乱的营盘。真正的舞台,只在脚下这方被他牢牢掌控的冀州沃土。曹操的激愤,刘备的隐忍,洛阳蔡琰的死生一线,在他眼中,都不过是这宏大棋局边角处,几颗或可借用其力、或可随手抹去的棋子掀起的微澜。钱广进的终极目标,始终清晰而冷酷——挟裹关东联军“讨逆勤王”的煌煌大义之名,暗中汲取其骨血滋养自身;坐拥冀州深固不摇之根基,冷眼旁观关东群雄与西凉虎狼在洛阳城下两败俱伤;待其精疲力竭、元气大伤之际,再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鼎定中原,问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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