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呀!”孙若薇毫不犹豫地抬头,眼睛亮晶晶的,仿佛盛满了整个海洋的星光,“在咱们的船!在番禺、吴郡的港口!在航海院那些日夜计算星图、风浪的老先生们!在随船队出生入死的叔伯兄弟们!什么‘王土’不‘王土’,船能到的地方,能带来实实在在财货的地方,才是咱江东的根基!把吕宋的航线、港口、贸易站攥在手里,比画一百条通往辽东的虚线都强!”她的声音充满了少年人的热忱和一种近乎本能的、对海洋力量的认同。她熟练地翻动着自己的水文图,指着上面一处她精心绘制的、规划中的吕宋补给港草图,“阿爹您看,这里,背风,水深,有淡水溪流,只要建起灯塔和码头,就能成为咱深入南洋最好的跳板!这才是该投钱、投人的地方!”
孙权看着女儿兴奋得微微泛红的脸颊,听着她清晰而充满行动力的规划,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认同感几乎要满溢出来。是啊,立足脚下,掌控能掌控的,拓展能拓展的,这才是江东的立身之本,也是他孙阳(孙权)灵魂深处最认同的生存与发展之道。然而,一丝疑虑如同水底悄然升起的暗影,浮上了他的心头。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那枚铜钱被他紧紧攥在手心:“若薇,说得对!立足当下,握紧能抓住的,才是正理。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深沉,“你有没有想过,若有一天,你曹伯父(曹操)的大军真到了大江之北,要‘一统海疆’,要收走咱的船,咱的港口,咱的航海院,甚至…让你阿爹我俯首称臣,把你嫁去邺城以结所谓秦晋之好呢?那时,你待如何?还想着你的吕宋黄金航线么?”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女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和审视。这不是单纯的考校,而是他内心深处对未来的不确定,借着女儿之口寻求某种答案或者说慰藉。
孙若薇脸上的兴奋瞬间凝固了。她怔怔地看着父亲,那双总是跳跃着对大海、对未知渴望光芒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入了现实的冰冷与庞大。曹伯父…那个在父亲口中如同精密冰冷机器般的北方雄主?邺城?那个遥远、陌生、据说全是巨大水泥建筑和喧嚣工坊的地方?俯首称臣?嫁人?这些词汇所代表的庞大阴影,像一张无形而沉重的铁网,猝不及防地笼罩下来,将她心中那个清晰的、充满活力的蓝色海图世界挤压得变形、黯淡。她张了张嘴,试图找出像刚才规划港口时那样清晰有力的答案,却发现喉咙发紧。最终,她只是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炭笔,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前所未有的迷茫:“我…我不知道…阿爹…那我们…我们该怎么办?”那声音里,已然带上了一丝属于这个时代、这个身份的脆弱与彷徨。父亲口中那冰冷的“统一”铁蹄,第一次如此真切地踏碎了她纯粹的海洋蓝图。
深宫回响与父辈的凝视
邺城,司空府邸深处。
曹操的书房依旧如同一个巨大的信息处理中枢。墙壁上悬挂的巨幅地图,用不同颜色的朱砂和墨线标注着复杂的势力范围、工坊布局、物资调配路线以及密探网络节点。空气中弥漫着新纸和墨汁的味道,混合着角落里博山炉内名贵沉香的幽冷气息。巨大的案几上,各类文书堆积如山,一份摊开的正是最新的技术保密条例修订草案,上面布满了曹操用朱笔批注的、如同代码般精准而冷酷的修改意见——“泄密者夷三族”、“核心工匠及其眷属集中管控区之警戒级别提升至甲等”、“格物院非核心项目亦需签署保密契约”……
曹操独自一人,背对着门口,站在那幅巨大的地图前。他的身影在跳动的烛光下显得格外挺拔而孤峭。他刚刚结束了与冀州方面关于第二批平价输粮事宜(实则是技术封锁后迫不得已的物资交换)的冗长而充满算计的谈判,疲惫如同冰冷的潮水,浸透了四肢百骸。然而,更深的是一种精神上的倦怠。白日里在格物院工坊看到的那一幕——曹冲那双纯粹专注于齿轮咬合最优解的清澈眼睛,与王铁等老匠人眼中对“规矩”的坚守和对“未知”的深刻疑虑——如同两股无形的力量,在他内心那已经布满沟壑的“理性冰山”上,又凿开了一道新的、更深邃的裂痕。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案几一角——那里静静地躺着一份用上等素绢书写的、略显稚嫩却笔锋已显风骨的《格物论初稿》。落款是“曹冲”。这份文稿他早已看过,里面没有一句关乎权谋、疆土、人主之志。通篇皆是关于材料应力与结构效率的思考、对水轮动力传递损耗的精妙计算、以及如何利用齿轮组变向实现更平稳输出的小型化设计构想。字里行间流淌的,是纯粹的、未被世俗污染的好奇心与探索欲。这是曹冲的灵魂之歌,是他生命本源的映射。
曾几何时,他林风的灵魂深处,不也燃烧着同样纯粹的火?为一个精妙的算法逻辑而通宵达旦,为一个完美的代码结构而废寝忘食。那时的世界里,只有逻辑的优美与系统的效率,没有血与火的疆场,没有尔虞我诈的权谋,更没有那如同跗骨之蛆、时刻侵蚀着理性高地的“人性变量”——贪婪、恐惧、猜忌、对权力的病态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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