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归来的叛逆者
江南的梅雨季,空气里总像拧得出水来。青石板路被润得油亮,倒映着两侧白墙黑瓦的影子,晃晃悠悠的,如同苏墨山此刻的心情。
他站在“玉德堂”那扇厚重的乌木门前,门楣上悬挂的匾额是乾隆年间的旧物,“玉德堂”三个金字被岁月磨得温润,却依然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这是苏家祖宅,也是江南玉雕行当里响当当的字号,传到他这一辈,已是第七代。
门“吱呀”一声开了,探出一张略显苍老的脸,是管家福伯。看到苏墨山,福伯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低着头道:“老爷在正厅等您。”
苏墨山“嗯”了一声,抬脚跨进门坎。脚刚落地,就听见正厅方向传来一声沉雷般的喝问:“还记得回来?”
说话的是苏明远,苏墨山的父亲,玉德堂现任掌事。老爷子今年七十有二,背不驼腰不弯,一双眼睛锐利如鹰,此刻正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枚刚琢好的玉蝉,目光像淬了冰,直直射向苏墨山。
苏墨山脱下被雨水打湿的外套,露出里面一件简单的白衬衫,与这古色古香的厅堂格格不入。“爸,我回来了。”
“回来做什么?”苏明远把玉蝉往八仙桌上一放,发出“当”的一声脆响,“外面的世界不好闯?还是觉得,玉德堂这碗饭,终究是香的?”
苏墨山抿了抿唇,没接话。他知道父亲还在气他三年前的不告而别。那年他刚满二十五,本该按规矩接过父亲手里的刻刀,正式成为玉德堂的继承人,可他却在头天晚上留了封信,背着包去了深圳。
“我在那边学了新东西。”苏墨山低声道。
“新东西?”苏明远冷笑一声,“能有什么新东西比得过祖宗传下来的规矩?玉雕玉雕,讲究的是‘料、工、形、意’,哪一样离得开‘规矩’二字?选料要观其性,开料要顺其纹,下刀要稳其心,落款要守其礼……这些,你在外面学的那些花架子,能比得了?”
苏墨山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跟父亲争辩这些没用。老爷子的一生,都活在“规矩”里。,比这宅子的地基还深,早就刻进了苏家每一代人的骨头里。
就拿最基本的作息来说,每天卯时起床,先去祠堂给祖师爷上香,然后练一个时辰的基本功——握刀、走刀、顺刀,一招一式,都得跟画像上的祖师爷分毫不差。练完功,才能吃早饭,早饭也有规矩,一粥一菜一馒头,不能多,也不能少,说是“清心寡欲,方能琢出美玉”。
至于玉雕的工序,更是规矩繁多。比如,雕琢人物,必先琢其眼,谓之“开眼”,开眼时需屏息凝神,不能有半点杂音;雕琢龙凤,必先琢其爪,谓之“立骨”,立骨时需用祖传的那套刻刀,新刀不行,说是“失了灵气”。
最让苏墨山难以忍受的,是传承上的规矩。玉德堂的核心技艺,传男不传女,传长不传幼,传内不传外。当年他妹妹苏晚晴对玉雕极有天赋,却连碰刻刀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在一旁看着。而他这个长子,从记事起就被父亲逼着学玉雕,仿佛他来到这世上,唯一的使命就是继承这门手艺,守好这一屋子的规矩。
“爸,时代不一样了。”苏墨山抬起头,迎上父亲的目光,“现在的人,审美变了,市场也变了。我们总守着那些老规矩,迟早会被淘汰。”
“淘汰?”苏明远猛地一拍桌子,八仙桌上的茶杯都震得跳了起来,“我苏家玉德堂传了七代,经历过战乱,熬过了饥荒,靠的就是这些规矩!你爷爷当年为了护住一块要上贡的和田玉,宁愿断了一只手,也没坏了‘守诺’的规矩!你现在跟我说淘汰?”
他越说越气,指着苏墨山的鼻子:“我告诉你苏墨山,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不能破!你要是想留在家里,就得按规矩来,从明天起,跟我学玉雕!要是受不了,就趁早滚蛋,永远别再踏进这扇门!”
苏墨山沉默了。他看着父亲因愤怒而涨红的脸,看着墙上挂着的历代掌事的画像,他们的目光仿佛都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带着威严。
雨还在下,敲打着屋檐,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场无声的对峙伴奏。他知道,这场关于规矩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第二章 规矩里的裂痕
第二天一早,苏墨山还是卯时起了床。
他推开房门,院子里已经站着一个人,是福伯。老人手里拿着一套深蓝色的粗布褂子,见他出来,恭敬地递上前:“少爷,这是您以前穿的练功服,我熨烫好了。”
苏墨山接过褂子,布料粗糙,带着一股淡淡的樟脑味,那是属于过去的味道。他沉默地换上,跟着福伯去了祠堂。
祠堂不大,正中央供奉着玉雕祖师爷的牌位,两边是苏家历代先人的画像。苏明远已经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三炷香,神色肃穆。
“跪下。”苏明远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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