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做,二不休,刘体纯准备一鼓作气把镜子也手搓出来。
镜子配上瑶台玉,绝对是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沧州工坊的空气,如今多了几缕清甜的花木香气,与硝烟、酸雾古怪地交织着。
那是从新辟的“镜框作”里飘出来的。
木屑纷飞,锯子与凿子发出悦耳的嗡鸣,匠人们正将一块块纹理细腻的香樟、楠木,雕刻成或繁复或简约的镜框雏形。
另一间屋内,几个老木匠屏息凝神,对着几块松软的松木制做模具,小心翼翼地拼接、琢磨、抛光。模具有圆有方,大多刻上鸳鸯戏水、松鹤延年、麒麟送子等喜庆吉祥的图案。
也有些是梅兰竹菊四大君子,主打一个“雅”字。
而核心的“魔镜”工坊,气氛却截然不同。
门窗紧闭,只留高处几扇小窗通风,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冰冷、沉重、令人隐隐不安的金属腥气。
几个工匠穿着厚实的粗布围裙,脸上蒙着浸湿药草汁的厚布巾,眼神里充满了敬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们的目光都聚焦在工坊中央,刘体纯和赵金身前那口特制的、光滑如镜的浅底大陶盆上。
盆底,铺着一层薄如蝉翼、紧密贴合、几乎看不出缝隙的亮银色锡箔——这是赵金带人用笨重的轧辊机,将整块的锡锭反复捶打碾压,耗费了无数日夜才得到的成果。锡箔亮得能照出模糊的人影。
“主公…这‘无根水银’,性子太烈,滑不留手,其气更有剧毒…”
赵金捧着一个沉重的、密封极好的小陶罐,声音透过面巾有些发闷,手指微微发颤。
周围工匠下意识地又退后半步。
“知道。”
刘体纯的声音平静,眼神也不见有一丝惊慌。
他同样蒙着厚布巾,戴着一副浸过油的厚牛皮手套。
“开罐。小心倾倒。”他的声音平淡,没有任何异常。
陶罐的蜡封被小心剥开。一股更加浓郁的、冰冷的金属腥气瞬间弥漫开来。
赵金屏住呼吸,双手稳稳地用力,将罐口倾斜。
银亮、沉重、如同液态金属精灵般的水银,无声无息地滑落出来,在盆底的锡箔上汇集成一颗颗圆润饱满、滚来滚去的银珠。
“刷!”
刘体纯立刻拿起一把用最细软的马鬃精心扎成的宽刷,动作轻柔得如同抚摸婴儿。
他蘸取盆中滚动的汞珠,小心翼翼地在铺平的锡箔表面均匀地、一遍遍地刷涂。汞珠在刷毛的引导下,迅速在锡箔表面铺展开来,形成一层极其均匀、光亮的银色水膜。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那原本亮银色的锡箔,接触到流动的水银后,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溶解”。
不,更准确地说,是两种金属在接触面上飞快地“拥抱”在了一起!锡箔的表面不再光滑如镜,而是变得如同融化的蜡油,呈现出一种奇特的、流动的银灰色光泽,并且微微地“肿胀”起来,形成了一层均匀的、介于固体与液体之间的粘稠糊状物!
“成了!锡汞齐!”刘体纯低呼,眼中异彩连连。
周围的工匠也瞪大了眼睛,看着那盆中流淌的银色“活”了过来,与锡箔融为一体,变成了从未见过的“银膏”。
“快!上玻璃!”
刘体纯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
这一步,汞极易挥发,剧毒之气更甚!
一块早已切割好、打磨得异常平整光洁的平板水晶玻璃,被四个工匠用特制的厚木夹板,极其平稳地抬起,悬在盛满“锡汞齐”的陶盆正上方。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落!”刘体纯一声令下。
水晶玻璃板被稳稳地、水平地覆盖在那一层粘稠的锡汞齐之上,不留一丝空隙。
“压!必须完全贴合!一丝气泡都不能有!”刘体纯低吼。
工匠们立刻将准备好的、内衬厚厚毛毡的沉重木板压在玻璃板上,用尽全身力气,均匀而持续地向下施加压力。
透过清澈的玻璃板,可以看到下方那层银色的“膏体”在压力下,如同有生命的活物般,向着玻璃的每一个角落缓缓流动、延展、最终彻底贴合!
时间在沉重的压力下缓慢流逝。工坊内只有工匠们粗重的喘息和木板发出的轻微吱呀声。
浓重的汞腥气被布巾过滤,却依旧刺激着鼻腔。
约莫半个时辰后,压力被小心翼翼地撤去。
刘体纯和赵金合力,极其缓慢、平稳地将覆盖其上的水晶玻璃板掀开一角…
一道炫目的银光,如同划破乌云的闪电,瞬间刺入所有人的眼帘。
玻璃板的下方,那层锡汞齐已经凝固,不再是粘稠的糊状,而是变成了一层坚硬、致密、光滑如最上等丝绸的银白色镜面。它牢牢地附着在水晶玻璃的背面,与玻璃融为一体!
“镜子!真的…真的成了!”一个年轻的工匠忍不住惊呼出声,随即又赶紧捂住嘴,生怕惊扰了什么。
刘体纯眼中也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他示意工匠将玻璃板完全抬起,竖立起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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