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官道上颠簸疾行,车轮碾过夜间的冻土,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声响。车厢内光线昏暗,仅凭车角悬挂的一盏防风油灯提供着微弱照明,随着车的行进不断晃动,将人影拉长又缩短,明明灭灭。
冷焰,或者说此刻的「孙老先生」,蜷缩在车厢角落的阴影里。方才王府门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仍在脑海中反复回放——侍卫那锐利如鹰隼般的目光,几乎要钉穿她手背上那因热水和撞击而产生细微卷翘的伪装。
危险从未如此迫近。
她缓缓摊开右手,就着昏暗的光线仔细检视。那道被碎瓷划出的真实血痕已经敷上了金疮药,不再渗血。而周围那几乎微不可查的起皱处,已被她用随身携带的特制药水和极细的笔刷精心修补完毕,恢复了那种饱经风霜、布满深褐色斑点的老态。
完美无瑕。
至少,肉眼看去已是天衣无缝。
但她心中的警报并未解除。萧绝非寻常人,他麾下的侍卫也绝非蠢材。那一瞥或许短暂,或许存疑,但只要种子埋下,就可能在任何意想不到的时刻破土而出。
她必须更加谨慎,如履薄冰。
「老先生,前面就到营地了!您老坐稳些,这路有点颠!」车辕上传来引路侍卫粗犷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和不耐。
冷焰立刻收敛心神,喉咙里发出一阵被颠簸折磨后的、有气无力的呻吟:「哎呦…人老喽,不中用了…这身子骨,都快被颠散架咯…军爷,烦请稍慢些个…」
她的声音嘶哑苍老,充满了疲惫和痛苦,完美地融入这颠簸的夜色旅程。
侍卫在外含糊地应了一声,车速似乎并未减缓多少。
冷焰重新闭上眼睛,指尖却悄无声息地搭上了自己的腕脉。她需要彻底进入角色,不仅是外表,更是内在的状态。她暗自调整着呼吸,运用内息心法,微微改变气血运行,让脉搏呈现出一种老年人常见的、略带弦滑而力度不足的迹象。同时,她持续保持着轻微的、因“年迈体衰”而难以抑制的颤抖。
伪装,早已深入骨髓,成了她的第二本能。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猛地一顿,停了下来。
「到了!下车吧,老先生!」侍卫跳下马车,一把掀开了车帘。
凛冽的寒风瞬间灌入,带着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混合着草药苦涩、血腥、腐臭以及某种焦糊味的诡异气息,扑面而来。即使是冷焰,也被这死亡和疾病交织的味道呛得胃里一阵翻涌。
眼前是一片灯火通明的营地,但气氛却绝非昂扬,反而充斥着一种压抑的恐慌和绝望。临时搭建的营帐密密麻麻,不时传来压抑的呻吟、剧烈的咳嗽,甚至是濒死的哀嚎。穿着厚重棉袄、用布巾蒙住口鼻的兵士和医官行色匆匆,脸上写满了疲惫和恐惧。远处的空地上,似乎还堆积着正在焚烧的什么东西,火光跳跃,黑烟滚滚。
这里便是胤朝摄政王亲卫营的驻地,也是如今被可怕痘疹瘟疫笼罩的人间地狱。
「跟我来!李医官在等您!」那侍卫语气急促,显然也不愿在此地多待,率先朝着其中一顶最大的营帐走去。
冷焰拄着拐杖,颤巍巍地下了车,步履“蹒跚”地跟上。她刻意让自己显得对周遭环境极不适应,浑浊的老眼惊恐地四下张望,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仿佛生怕踩到什麽不洁之物。
沿途所见,触目惊心。帐篷缝隙间,隐约可见躺着的病患,许多人脸上、手臂上都已布满了令人心悸的脓疱,有些已经破裂,流淌着黄白相间的脓液。痛苦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进入那顶作为临时医署的主帐,里面的气味更是令人作呕。数十名病患挤在一起,病情似乎更为严重。几位医官和帮忙的兵士忙得脚不沾地,但眼神中却弥漫着一种无力回天的绝望。
一位看起来是领头的中年医官,面色焦黄,眼窝深陷,正对着一个不断呕吐的兵士束手无策,见到侍卫引着冷焰进来,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又带着几分审视和不确定,急忙迎了上来。
「这位便是王爷派来的孙老先生?」李医官的目光在冷焰那老态龙钟的身形上快速扫过,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怀疑。王爷怎么会派这样一个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老头子来对付如此凶猛的瘟疫?
侍卫简短道:「正是。王爷有令,营中一切医药事宜,暂由孙老先生主持。李先生,你需全力配合。」
李医官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显然对这个安排极为不满,但又不敢违抗王命,只得勉强拱手,语气生硬:「下官李时茂,见过孙老先生。情况紧急,恕下官失礼了。不知老先生对眼下这疫情,有何高见?」
他话语刚落,旁边一名病情稍轻、却满脸戾气的伤兵头目猛地咳了几声,嘶哑地嘲笑道:「嗬!王爷是没人可用了吗?派来个黄土埋到脖子的老棺材瓤子?能顶个屁用!老子看他是来给咱们陪葬的吧!」
帐内顿时响起几声压抑的、带着绝望意味的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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