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道,真是艰难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来到这世上,似乎就是个错误。右手天生比别人多长了一根指头,那根多余的、细瘦弯曲的小指,像一道丑陋的烙印,注定了他坎坷的开端。
长到四岁,家里那头赖以耕田的老黄牛,熬尽了最后一丝气力,瘫倒在牛栏里再也没起来,没熬过那个冬天便咽了气。
村头那个眼睛眯成缝的算命瞎子,掐着指头算了半晌,硬说是他这“六指怪胎”不祥,克死了耕牛,败了家运,很快就要克父克母了。爹娘原本就嫌他累赘,听了这话,最后那点不忍也没了,没过几天,他就被狠心扔在了荒山野岭的岔路口,任凭哭哑了嗓子,也只能看着爹娘决绝的背影消失在暮色里,连一块干粮都没留下。
大抵他右手那第六根指头,在世人眼里真是顶顶难看、顶顶晦气的东西,连镇上那些人牙子、拐子,捏着他的小手看了又看,也都都嫌恶地啐了一口,把他像丢破麻袋一样推开:“晦气!这六指崽卖不出价钱,还得倒贴饭钱!”
他只能像条没人要的小野狗一样在镇子边缘游荡,捡拾馊臭的残羹剩饭,直到遇见几个又老又瞎、浑身散发着酸臭气的叫花子。他们用空洞的眼窝“看”了他半晌,其中一个老乞丐叹了口气,用干枯的手摸了摸他稀疏黄毛的脑袋:“跟着走吧,讨一口活命饭。” 于是,他便跟着这支队伍,拄着打狗棍,一路跌跌撞撞,挨家挨户地乞讨,用破碗接过些残羹冷炙,勉强吊着命,向着传闻中能吃饱饭的京城方向前行。
一路风餐露宿,严寒酷暑。走了不知多久,好像有两年光景,眼看离那传说中皇帝住的京城越来越近。可那几个老叫化子,终究是熬干了最后的油灯,饿死的饿死,病死的病死,快到京城地界时,最后那个时常分他半块发霉饼子的瞎眼老丐,也在一场秋雨过后,浑身滚烫,咳着黑血,悄无声息地死在了破庙的角落。他又成了孤零零一个人,对着几座新起的、连墓碑都没有的土包,连哭都哭不出声来。他像一片无根的浮萍,被命运的浊流裹挟着,飘进了京城。
京城可真大呀!高大的城墙望不到头,街上的房子一座比一座气派,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晃得他眼花。这里的“拐子”也和他们镇上那些不一样,不嫌弃他那根多余的指头,反而捏着他的小手,啧啧称奇,说是“天生吃这碗饭的手”。
他们给他一个能遮风挡雨的角落住,虽然只是个堆满杂物的破棚子,却比睡在野地里强多了。他们还教他“摸荷包”——原来只要手指头够快、够轻,就能从那些穿着光鲜的人身上,拿到能换饼子吃的铜板、碎银子!
他第一次得手时,吓得浑身发抖,但捧着用偷来的钱买到的、香喷喷的肉包子,那从未有过的饱腹感,瞬间压倒了恐惧。他终于每天都能吃得饱饱的了,再也不用饿得前胸贴后背,眼冒金星了。
有一次,他亲眼看见那个教他“手艺”的疤脸拐子,被一群穿着号衣、手持棍棒的官差当街按住,拳打脚踢,锁链加身。周围的人都围着骂,朝他吐口水,骂他是“贼骨头”、“三只手”
——哦,原来“摸荷包”的就是“贼”呀?可他不知道呀,他才七岁,没人跟他说过这些是非对错。他只知道,不“摸荷包”,肚子就会饿,就会像那些老叫花子一样,悄无声息地死在路边。他再也不想回到那种饥寒交迫、随时可能倒毙路边的日子,再也不想挨饿了!
既然他们都是“贼”,那他们每天夜里挤着睡觉的那个荒废已久、连菩萨像都塌了半边的破庙,就是“贼窝”了吧!
贼窝里聚集着形形色色的人,像一窝在阴暗角落里求生的虫豸。有个身形瘦小、动作却异常灵活像猴儿一样的青年,却偏偏姓马,整天翻跟头、玩杂耍,大家都叫他马猴儿;还有个总是用黑纱蒙着脸、只露出一双阴沉眼睛的人,神神叨叨,整天对着墙角嘀嘀咕,自称能通鬼神;还有一个扛大包的苦力,个子极高,像根竹竿,力气很大,但眼神总是直愣愣的,总是咧着嘴憨笑,眼神有些呆滞,好像脑子不太灵光。
那个教他手艺的疤脸拐子,被抓走一个月了,还没回来。有人说在城外乱葬岗看见过一具相似的尸首,像是被活活打死的。那个每天神神叨叨、包着黑纱的人,破天荒地召集了庙里几个人,弄了点劣质香烛,给疤脸拐子做了场简单的法事。
烟雾缭绕中,他嘶哑着嗓子说:“我姓孟,家里祖上十八代都是干这个的,跳大神,问鬼神。我爹得罪了权贵,家里一夜之间被烧成了白地,就我一个人逃了出来……” 他第一次当众掀开了脸上的黑纱,露出下面纵横交错、狰狞可怖的烧疤。
大家都沉默了,破庙里只剩下火星噼啪声,那一刻,所有人都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又过了大半年,小六指偷东西的技术越发好了,他那六根手指仿佛天生就为这行当长的,异常灵活,出手如电,又准又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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