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京城,总被一层淡淡的桂香裹着。水粉斋后院的老桂树落了满地金屑,风一吹,便打着旋儿落在石臼旁——雪嫣红正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攥着一把刚采来的黑桑葚,指尖沾着深紫的汁液,像年轻时调胭脂时不小心蹭上的颜料。
她的头发已大半斑白,用一根简单的素银簪挽着,鬓边几缕华发被风吹得轻轻飘起,衬得那张布满细纹的脸愈发温和。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痕迹,却没磨去她眼里的光,尤其是握着那些熟悉的胭脂原料时,眼底依旧透着当年的专注。
“祖母,您慢些,别累着。”一个穿着浅绿襦裙的年轻女子端着茶走过来,声音轻柔得像桂花香。她是雪嫣红的孙媳,名叫苏绾,嫁进来刚半年,性子温婉,最是心疼这位总闲不住的祖母。
雪嫣红抬头笑了笑,接过茶杯抿了一口:“老骨头了,活动活动才舒服。你看这黑桑葚,今年雨水足,长得多饱满,用来调首乌脂正好。”她说着,指了指石臼里洗净的何首乌,“前几日见你总揉头发,说换季时头发干得发涩,我给你做些首乌脂,抹上保准顺滑。”
苏绾心里一暖,蹲在她身边帮着挑拣桑葚:“还是祖母疼我。只是您都这把年纪了,还为我费这心思……”她话说到一半,目光落在雪嫣红鬓边的华发上,声音轻了些,“祖母,您鬓角的头发又白了些,要不要试试宫里送来的乌发膏?听说很管用。”
雪嫣红闻言,抬手摸了摸鬓边的华发,指尖触到那些柔软的银丝,眼里泛起一丝笑意:“不用啦。人老了,头发白是自然事,再好的乌发膏,也不过是掩了表面。倒是这首乌脂,用何首乌和黑桑椹熬的,既能护发,又不伤身子,比那些花哨的膏子实在。”
她说着,便拿起小锤,开始敲砸石臼里的何首乌。何首乌是前几日特意让人从西山采来的,带着新鲜的泥土气息,敲开后内里是淡淡的棕褐色,带着草木的清苦。“做首乌脂,得先把何首乌敲碎了蒸。”她一边敲,一边给苏绾讲解,“蒸的时候要加少许米酒,既能去苦味,又能让药效融得更透,就像当年咱们调玫瑰脂时加蜂蜜似的,都是为了让原料更出味。”
苏绾听得认真,手里拿着小本子记着,时不时点头:“祖母,您说的这些,我都记下来了,以后我也能给您做。”
雪嫣红笑着点头,目光落在院子角落的那架旧纺车旁——那里曾摆着她年轻时用的玉杵和石臼,后来传给了沈清沅,如今沈清沅也已鬓生白发,在江南开了家小水粉铺,每年都会寄些新制的胭脂来。时光过得真快,快得像她年轻时熬胭脂的火,转眼间,便从熊熊烈火变成了如今的温吞余烬。
敲好的何首乌被倒进陶甑里,架在小炭炉上慢慢蒸着。雪嫣红坐在炉边,看着炉子里的炭火,忽然想起慕容云海。他比她大几岁,十年前便走了,走的时候也是深秋,院里的桂花开得正盛,他躺在榻上,握着她的手,说:“以后别总熬胭脂熬到半夜,好好照顾自己。”那时候她的头发还没这么白,只是鬓边有几缕银丝,他总说那是“岁月给你留的记号,比胭脂还好看”。
“祖母,您在想什么呢?”苏绾见她出神,轻声问道。
雪嫣红回过神,揉了揉眼睛,笑着道:“没什么,想起你祖父了。他以前总说我做的胭脂香,连书房里都要摆一瓶。”她指着墙角的一个旧瓷瓶,“那就是他当年最喜欢的兰草香露瓶,现在还摆在那儿呢。”
苏绾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瓷瓶是素白的,瓶口有些磨损,却依旧干净。她知道祖父是当年的二皇子,后来辅佐新帝,一生清廉,与祖母的感情更是传为京城佳话。“祖父要是还在,肯定也喜欢您做的首乌脂。”
“他啊,才不稀罕这些。”雪嫣红笑着摇摇头,“他总说,外在的东西都是虚的,心里舒坦比什么都强。就像这头发,白了就白了,只要心里不觉得老,就还是年轻的。”
说话间,陶甑里的何首乌已蒸好了,打开盖子,一股淡淡的药香混合着米酒的甜香飘了出来。雪嫣红用勺子将何首乌舀出来,放进石臼里,加入洗净的黑桑葚,开始慢慢研磨。“磨的时候要轻,把何首乌的胶质和桑葚的汁液磨匀了,这样首乌脂才细腻。”她握着玉杵,手腕轻轻转动,动作依旧熟练,只是比年轻时慢了些,“你试试?”
苏绾接过玉杵,学着雪嫣红的样子研磨。石臼里的何首乌和黑桑葚渐渐变成了糊状,深紫的桑葚汁与棕褐的何首乌交融在一起,像一幅晕染开的水墨画。“祖母,这样可以了吗?”她磨了一会儿,抬头问道。
雪嫣红凑过去看了看,点头道:“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熬煮,用文火慢慢熬,熬到能挂在玉杵上不滴落就行。”她接过玉杵,将糊状的原料倒进铜锅里,架在炭炉上,一边搅拌一边叮嘱,“熬的时候不能停手,一停就容易糊底,跟熬胭脂膏一个道理,得有耐心。”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九州胭脂令请大家收藏:(m.20xs.org)九州胭脂令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