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雨缠绵,一连两日未歇,将京城笼罩在一片湿冷的灰蒙之中。雨水敲打着屋檐窗棂,也仿佛敲打在李致贤的心上,让他因那惊人发现而躁动的心绪,不得不强行冷却下来。贸然拜访慈幼局,尤其是直面那位可能身负惊天秘密的林慧姑院长,风险极高。他需要一个恰当的时机,一个不至于引起对方过度警惕的理由。
机会出现在第三日午后。雨势稍歇,天空依旧阴沉。李致贤换上一身半旧的靛蓝直裰,未着官服,只带了李福一人,驾着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出了南门。他没有直接前往慈幼局,而是先到了附近一家知名的糕饼铺子,购置了几大盒精细的点心和糖果。
“老爷,您这是……”李福有些不解。
“探望孤儿,总需些见面礼。”李致贤淡淡道,眼神平静无波,“中枢令体察民情,关心孤幼,这个理由,说得过去。”
马车辘辘,驶向那条愈发偏僻的道路。慈幼局那略显破败的门墙出现在视野中时,李致贤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的算计与探究深深掩藏在眼底,只余下官员巡视时常有的、那种带着距离感的温和。
敲门之后,出来应门的依旧是那位孙婆婆。见到李致贤,她显然吃了一惊,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慌乱,但很快便强自镇定下来,连忙行礼:“不、不知大人驾到,有失远迎……”
“不必多礼。”李致贤和颜悦色,“前日听孙婆婆言及局中艰难,本官心下难安。今日得空,特备了些点心,前来看看孩子们,也与林院长聊聊,看看衙门日后能否再多些照应。”
他语气自然,理由充分,手中提着的糕饼盒子更是散发着甜香,极大地削弱了官员突然到访带来的压迫感。
孙婆婆犹豫了一下,终究不敢阻拦,只得侧身将二人让了进去,口中连声道:“大人请进,只是院子简陋,恐污了您的鞋袜……老身这便去请院长。”
慈幼局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为简朴,甚至有些清寒。院子不大,地面是夯实的泥土,因连日阴雨而显得有些泥泞。几间瓦房看起来年久失修,窗纸多有破损。隐约能听到从一侧厢房里传来孩童稚嫩的读书声,给这寂寥的院落增添了几分生气。
李致贤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院子,重点在那位于后院深处的库房方向停留了一瞬。库房门窗紧闭,与那日夜里所见一般无二,静悄悄地矗立在阴影里。
不多时,一位身着洗得发白的深灰色棉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约莫五十岁上下的妇人,在孙婆婆的陪同下,从正屋走了出来。她面容清癯,肤色因常年劳碌而显得有些粗糙,但眉眼间却透着一股历经风霜后的沉静与温和,眼神清澈而坚定,并无寻常妇人见到官员时的谄媚或畏惧。
“老身林慧姑,不知李大人光临,有失远迎,万望恕罪。”她上前几步,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声音平和,不卑不亢。
“林院长不必多礼。”李致贤拱手还礼,将手中的点心盒子递给一旁的孙婆婆,“些许心意,给孩子们尝尝。”
“大人厚意,老身代孩子们谢过了。”林慧姑再次施礼,神情依旧平静,侧身相让,“外面阴冷,大人若不嫌弃,请屋内奉茶。”
正屋内的陈设更是简陋,只有几张旧桌椅,墙上挂着一幅墨色已有些黯淡的“善”字,除此之外,再无长物。茶水也是最普通的粗茶,但屋内收拾得十分整洁,一尘不染。
分宾主落座后,李致贤先是关切地询问了慈幼局目前的情况,孩童数量、衣食起居、疾病医药等等,言辞恳切,完全是一副关心民瘼的官员姿态。林慧姑一一作答,言语清晰,条理分明,提到困难处,也只是平静陈述,并无诉苦乞怜之态。
几番交谈下来,李致贤心中愈发确定,此女绝非寻常民间老妪。她的谈吐、气度,以及那份深入骨髓的沉静,都隐隐透露着良好的出身与教养。这更印证了他关于其可能与官宦世家有关的猜测。
感觉铺垫得差不多了,李致贤话锋一转,似是不经意地提道:“林院长以一己之力,支撑此局近二十载,抚育孤幼无数,实乃功德无量。想必平日,也多赖各方善士捐助,方能维持吧?”
林慧姑捧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紧了一下,眼帘微垂,遮住了眸中神色:“全仗各位善人心慈,偶有接济,方能勉强度日。”
“哦?”李致贤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浮沫,语气依旧随意,“如今世风日下,似院长这般真心行善之人不多,肯慷慨解囊的善士更是难得。尤其是……那些不愿留名的善士,更是可敬。”他刻意在“不愿留名”四个字上,稍稍加重了语气。
屋内陷入了一片短暂的寂静,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清晰可闻。
林慧姑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李致贤,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他温和的表象,直抵内心。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片刻,方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李大人今日前来,恐怕不单是为了看望孩子们,也不只是为了询问捐助之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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