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衙门的效率出乎意料的高。不过两日工夫,旧城区几处相对开阔的废院、街口,便支起了简陋的粥棚,摆上了装着常见草药的箩筐。几名穿着号服的官差维持着秩序,虽谈不上多么热情,倒也避免了拥挤踩踏。几名被征召来的老工匠,也开始叮叮当当地查验着几口公用水井的辘轳和井沿。
李致贤并未亲自到场,他依旧坐镇中枢令衙门,如同蛛网中心的蜘蛛,感应着每一根丝线的轻微震动。然而,无数的信息正通过赵干和其他几位精心挑选出来的亲随,源源不断地汇拢到他这里。
旧城区的反应,复杂而微妙。
最初是警惕与观望。衣衫褴褛的百姓们聚在远处,指指点点,眼神中充满了不信任。官府突如其来的“善意”,在他们饱经风霜的经验里,往往伴随着更深的盘剥或别的图谋。但随着热腾腾的粟米粥散发出实实在在的香气,随着一些头疼脑热的贫苦人家真的从那些穿着普通棉布衣服的“义工”手中接过对症的药材,气氛开始慢慢松动。
人群中开始出现低声的议论。
“这回……像是真的施粥?”
“米挺稠的,没掺沙子……”
“那个给药的先生,号脉挺准,我娘咳嗽好几天了,吃了他的药,昨晚安稳多了。”
“听说是个姓李的大官让办的……”
“李?是不是之前那个在静水县挺好的县令?”
“谁知道呢……官字两个口……”
这些琐碎的对话,被混在人群中的亲随们一字不落地记下,汇总到李致贤耳中。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在不引起大规模骚动和过度关注的前提下,让“李大人”这个名字,以一种相对正面的形象,缓慢地渗透进旧城区的日常。
然而,真正的收获,并非来自这些明面上的动静。
借着修缮设施的名义,亲随们得以“勘察”周边环境。他们绘制出了比官图详尽数倍的巷道地图,标注出了那些易于藏匿、穿行的隐秘小路,以及几处看似普通、实则可能另有乾坤的院落。他们记下了几个地头蛇的模样和活动范围,注意到了一些在粥棚附近徘徊,却并不领取食物,只是冷静观察的精悍身影。
最重要的是,在看似随意的闲聊中,“茂儿爷”这三个字,如同水底的暗礁,时而浮现。
一个老乞丐捧着粥碗,浑浊的眼里闪着光,喃喃道:“这世道……也就茂儿爷和……唉,不说了不说了。”
一个妇人拉着孩子领药,低声叮嘱:“别乱跑,小心拐子!要不是茂儿爷前年收拾了那伙人,咱这儿的孩子哪敢这么出门……”
更有一个喝多了的泼皮,在街角吹嘘:“茂儿爷那是真豪杰!官府?嘿,他进出的地方,比自家后院还方便!那标记一亮,贪官污吏就得抖三抖!”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拼凑出一个更加立体、更具民间基础的“义盗”形象。他不仅劫富济贫,似乎还曾惩戒过为恶市井的人贩子,在底层百姓中拥有着近乎传奇的声望和一定程度的庇护。这解释了为何官府屡次抓捕无功——在这里,他拥有无数双沉默的眼睛,和无数张可能为他提供掩护的嘴。
李致贤听着这些汇报,心情复杂。茂儿爷的形象越是“光辉”,他面临的“情法”困境就越是尖锐。他甚至能感觉到,旧城区那浑浊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对官府的疏离,以及对那个暗影中人物的隐隐维护。
与此同时,对济贫院的监控也有了初步反馈。连续两夜,并未发现“蒙面客”的踪迹。但赵干回报,济贫院周围,似乎还有另一股势力在暗中监视,行踪诡秘,不像是官府的人。这让李致贤心头一紧。是张世荣的人?还是第二鸿派来的?或者……是茂儿爷自己在反监控?
各方势力都已将触角伸向了这里,旧城区这片水面,看似因他的“善举”而暂时平静,水下却已是暗流汹涌。
必须加快步伐,在局面彻底复杂化之前,找到更具体的突破口。抽象的传说和民众的爱戴无法指认罪犯,他需要一个更实在的抓手。
“传京城最好的画像师。”李致贤下达了新的指令。既然无法立刻抓到本人,那就先尝试勾勒其形。那些零星目击过茂儿爷身的苦主家仆、更夫、乃至那日围攻他的地痞中或许有人瞥见过什么,都需要尽可能地将记忆碎片拼凑起来。
画像师姓吴,是个干瘦的中年人,手指纤细,眼神专注。他被秘密带到了中枢令衙门的一间静室。李致贤亲自坐镇,赵干在一旁记录。
询问和描摹的过程缓慢而细致。苦主家的护院,描述的是一个“黑影,很高,很瘦,动作像猫一样,没看清脸”。被打晕的更夫,只记得“一阵风过去,后颈一疼,就啥也不知道了”。那几个被拘来的地痞,在威吓之下,努力回忆昨日围攻李致贤时,那个暗中出手的身影。
“好像……是往那边屋檐下闪了一下……”
“没看清人,就看到石子飞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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