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进战壕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像被抽去了骨头,烂泥般瘫倒在冰冷的泥泞和积水中。
胸腔如同破旧的风箱,发出嘶哑剧烈的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硝烟和血腥的混合气味,灼烧着喉咙和肺部。
精疲力尽这个词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们此刻的状态,这是一种灵魂都被榨干后的虚无。
艾琳背靠着潮湿的壕壁,任由身体滑坐下去,冰冷的泥水浸透了她早已湿透的军裤,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近乎麻木的虚脱。
她闭上眼睛,试图将脑海中那些飞溅的鲜血、扭曲的尸体和卡娜被掐住脖子时惊恐的眼神驱散,但它们如同附骨之疽,牢牢钉在视网膜上。
战壕里并非只有他们。还有其他一些侥幸从讷夫圣瓦斯特那片炼狱中逃回来的残兵,大多带着伤,眼神涣散,或沉默地呆坐,或发出无意识的呻吟。
整个防线段都弥漫着一种溃败后的死寂和压抑。
短暂的寂静。
除了远处依旧沉闷的炮声和近处伤员的哀嚎。
但被一个空洞的声音打破了。
“你不该救我的。”
弗朗索瓦仰面躺在泥水里,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被硝烟染成灰红色的、狭窄的天空切片,声音平直,没有任何起伏,像是一句早已设定好的程序语言。
艾琳猛地睁开眼,侧头看向他。心中的那股虚脱感,如同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的死水,骤然翻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怒气。她
甚至能感觉到那怒气顺着脊椎爬升,灼烧着她的神经。
一旁的卡娜和其他几名跟着他们一起跑回来的新兵,脸上原本的恐惧和茫然尚未褪去,此刻又添上了一丝窘迫和不安。
卡娜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缓和气氛,但弗朗索瓦那句话里蕴含的冰冷绝望,让她把所有话都咽了回去,只是担忧地看着艾琳。
艾琳撑着壕壁,有些摇晃地站起来,走到弗朗索瓦身边。
泥水在她脚下发出噗嗤的声响。
她没有说话,只是猛地俯身,一把抓住了弗朗索瓦胸前湿透、沾满泥污的军服衣领,用力将他从泥水里半提起来。
“你、到、底、要、做、什、么?!” 她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低吼,声音因为愤怒和之前的狂奔而异常嘶哑,像砂轮摩擦着钢铁。
弗朗索瓦被她扯着,目光却依旧没有聚焦在她脸上,而是穿透了她,望向某个虚无的点。
“不该是我……”他喃喃着,重复着那令人厌烦的咒语,“我应该死在那的,死在那个屋子里,或者死在来的路上。任何地方都可以……但不该是现在,不该是我还活着。”
他声音逐渐提高,带着一种病态的执拗:“让死了!皮埃尔死了!他们都死了!马尔罗中士也死了!他才是那个应该活下来的人!他懂得怎么在泥土里活下去!但他死了!”
他猛地转回头,第一次真正对上了艾琳的视线,那双曾经闪烁着对“以太”向往光芒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和痛苦。
“中士?中士可以......可以是任何一个还活着、还有勇气扣动扳机的人!但不该是我!不该是这个失去勇气的废物!”
“砰!”
艾琳的拳头,裹挟着泥水和尚未消散的肾上腺素,狠狠地砸在了弗朗索瓦的脸上。
力道之大,让他整个人向后一仰,重新摔进泥水里,溅起浑浊的水花。
旁边的卡娜和新兵们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废物?”艾琳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跨前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声音冰冷刺骨,盖过了远处所有的喧嚣。
“对,你现在看起来的确像个废物!”
弗朗索瓦躺在泥水里,嘴角渗出血丝,混合着泥浆,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用那双空洞的眼睛望着艾琳,仿佛在等待更多的惩罚。
“你以为你想死就很了不起?很悲壮?”
艾琳的声音如同鞭子,抽打在战壕湿冷的空气里,“看看你周围!看看卡娜!看看这些跟着你——没错,就算你是个木头桩子,你现在也他妈的还是个中士——跟着你跑回来的人!他们想不想死?!”
她伸手指向那几个面露惧色的新兵,指向脸色苍白的卡娜:“他们怕得要死!但他们还是跟着我们,从那个鬼地方跑出来了!他们抓住了那一点点该死的、渺茫的生机!而你,弗朗索瓦·克莱蒙,你却在抱怨为什么活下来的是你?!”
弗朗索瓦嘴唇翕动了一下,没能发出声音。
“不该是你?”艾琳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无尽的嘲讽和疲惫,“那该是谁?你告诉我!让?皮埃尔?还是马尔罗中士?你去把他们从死神手里换回来啊!你能吗?!”
她蹲下身,再次揪住他的衣领,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你不能!他们都死了!烂在了阿登的森林里,烂在了马恩河的岸边,烂在了刚才那个见鬼的村子里!他们回不来了!而你还活着!喘着气,心脏还在跳!这就是他妈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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