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八年那会儿,哈尔滨的冬天,嘎嘎地冷,风像刀子片儿,刮在脸上生疼。城西边儿上,有所停了快十年的小学,叫“向阳小学”。名儿叫得敞亮,里头却是一片灰败。墙皮跟得了癞疮似的,一块块往下掉,窗户没几扇完整的,都用破木板子钉死了。院子里那几棵老杨树,光秃秃的枝桠指着灰蒙蒙的天,像一伙儿怨天怨地的老鬼。
守着这片死寂的,是校工董四海,我们都叫他董大爷。
董大爷是个鳏夫,背有点驼,脸上褶子多得能夹死苍蝇,一双眼睛却还没浑,看东西贼亮。他住学校门口那间小传达室里,炉子一烧,烟味儿、剩饭菜味儿、还有他身上那股子老旱烟的味儿混在一块,倒也成了个人气儿。学校停用后,没几个活物来,除了偶尔溜进来撒野的半大孩子,和那些在断壁残垣里安家的野猫。董大爷的任务就是看着这片地方,别失了火,别让贼把最后几根椽子也拆了去。
事情出在那年入冬后,最冷的那几天。董大爷每晚巡查,都得裹紧那件油光锃亮的破棉袄,提着个铁皮手电筒,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空荡荡的校园里走。那手电光晃悠在破败的教室窗户上,像鬼眨眼。
怪事,就出在二楼东头那间老教室。
连着三四天了,董大爷每晚推开门,都能闻到一股子淡淡的、甜腥腥的粉笔灰味儿。然后,手电光柱就打到了那块黢黑的旧木黑板上——上面总是写满了字,密密麻麻,全是同一道算术题。那题,董大爷瞅着眼熟,是小学高年级的玩意儿,什么“一个水池,单开进水管8小时放满,单开排水管12小时排空,俩管一起开,几小时能满?”旁边还画着歪歪扭扭的水池和水管。
头一回见,董大爷啐了一口:“哪个小兔崽子闲出屁了!”以为是白天溜进来的孩子捣蛋。他拿起黑板擦,嘴里哼哼着不成调的东北小曲,把那满黑板的数字和符号擦得干干净净。粉笔灰呛得他咳嗽了几声,在冰冷空气里显得格外响。
可第二天晚上,他一推门,那题又工工整整地写满了黑板,字迹清晰得像是刚写的。粉笔灰味儿依旧。董大爷心里有点毛了,这学校白天他都转悠,除了他,连个鬼影子都难见,谁能天天溜进来干这同一件事?
第三天,他留了心,下午特意去那教室窗外转了转,积雪平整,连个脚印子都没有。晚上,黑板依旧被写满。董大爷擦黑板的手有点抖了,冰凉的触感顺着黑板擦传到胳膊肘。他感觉后脖颈子凉飕飕的,好像有人在他背后吹气。猛地回头,手电光扫过空无一人的破旧桌椅,只照见几只被惊扰的耗子,吱吱叫着钻进了墙洞。
恐惧像湿冷的苔藓,悄悄爬上了董大爷的心头。他活了大几十年,不信邪,可这接二连三的邪乎事,让他心里直打鼓。他想到了这学校停用前的传闻,好像是有个孩子……他不敢深想,晃晃脑袋,把那念头甩出去。
第四天晚上,董大爷决定不巡查了,他要去守着。
天黑得像锅底,风刮过窗棂,发出呜呜的哭声。董大爷提前钻进了那间老教室,躲在了最后排的角落阴影里,那里堆着些破破烂烂的桌椅,正好藏身。他没敢生炉子,裹紧棉袄,还是觉得寒气从脚底板直往天灵盖钻。空气里弥漫着木头腐烂和尘土混合的霉味,还有一种……说不清的,冰冷的味道。
时间一点点 crawl(爬行)。外面偶尔传来野猫凄厉的叫春声,或者树枝被雪压断的咔嚓声,每一下都让董大爷的心提到嗓子眼。他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块黑洞洞的黑板。手电筒紧紧攥在手里,冰凉的铁壳都让他焐热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墙根儿那架老掉牙的挂钟,闷闷地敲了十二下。午夜了。
就在钟声余韵将散未散之时,董大爷浑身的汗毛唰地立了起来。
他看见了。
没有任何征兆,一支白色的、半截的粉笔,就那么突兀地、静静地,悬浮在了黑板前方。没有任何东西拿着它,它就那样悬在半空,违反着董大爷活了六十多年认知里的一切常理。
然后,那粉笔动了。
它缓缓地,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迟疑,落在了黑板上。
“嗒……嗒……吱嘎……”
粉笔划过黑板的细微声响,在死寂的教室里被放大了无数倍,像钝刀子割在董大爷的心尖上。他屏住呼吸,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看着那支无人持有的粉笔,在黑板上留下一道道白色的痕迹。数字、符号、文字……正是那道他擦了又写,写了又擦的水池放水题。
书写的速度不快,甚至有点慢,一笔一划,透着一种执拗的认真。董大爷能闻到那股熟悉的、甜腥的粉笔灰味儿在冰冷的空气里弥漫开来,越来越浓。他感觉自己像被冻僵了,动弹不得,只有胸腔里的心脏在疯狂擂鼓,咚咚咚,震得他耳膜发疼。
写到一半,刚好是列完式子,快要计算的时候。那粉笔,突然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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