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若昀猛地从床上坐起，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几乎要挣脱束缚。
他茫然地环顾四周——熟悉的单人床，堆满书籍的床头柜，窗外刚泛起鱼肚白的天色。没有病房，没有监狱，更没有那个叫周正阳的人。
原来只是一场梦。
一场真实得令人心悸的梦。
他努力的想记起梦中的周正阳的样子，但是脑海中一片混沌。他在床上呆坐了很久，直到心跳渐渐平复才趿拉着拖鞋下床。镜子里的自己，依然是那个平凡的书店老板，没有病容，没有沧桑，只有刚睡醒的惺忪与恍惚。
清晨六点半，他像过去的每一个早晨一样，烧水，泡茶，吃早餐，然后开始整理书店。
叮铃——
书店的木门被推开，一只橘猫熟门熟路地溜进来，轻盈地跳上柜台，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
早安，大黄。他挠了挠橘猫的下巴，给它倒了一小碗猫粮。
这只流浪猫是三年前出现在书店门口的，从此就把这里当成了家。张若昀给它取名，虽然它其实更像个大爷——整天在书店里悠闲地巡视，偶尔还会对不喜欢的顾客甩尾巴。
七点整，他缓缓推开书店的玻璃门。晨光温柔地洒进来，照亮了满架的书香。这是一家不大不小的书店，装修简约而温馨。书架上分类明确，最里面设有一个舒适的阅读区，铺着柔软的地毯，放着几个懒人沙发和坐垫。
张老板早！
两个背着书包的小学生冲进来，熟门熟路地奔向阅读区，一屁股坐在懒人沙发上，迫不及待地翻开漫画书。
张若昀笑着点头，今天来这么早？
今天值日，要早点到学校。扎马尾的小女孩一边翻看《哆啦A梦》一边回答。
另一个小男孩已经沉浸在《海贼王》的世界里了。
张若昀给他们倒了温水，放在旁边的小茶几上。这两个孩子几乎每天都来，有时是早上，看一会儿就去上学。有时是放学后。他们叫他张老板，虽然他才三十四。
八点左右，早高峰开始了。附近的上班族会顺路来买杂志或畅销书。
老板，最新的《财经周刊》到了吗？
到了，在门口第二个架子上。
谢谢啊。
十点后，书店会安静一段时间。张若昀就趁着这个空档整理新到的书，或者坐在柜台后面看书。大黄通常会趴在他腿上打盹，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推门而入。
那是个身材挺拔的男人，约莫三十五六岁，穿着得体的衬衫，手里拎着一个公文包。他每周都会来两三次，每次都坐在阅读区最角落的位置，点一杯红茶，看一本厚厚的书。
张若昀对他印象深刻，不仅因为他俊朗的相貌，更因为他的阅读品味很好——从文学经典到社科专着，涉猎广泛。但奇怪的是，张若昀从未问过他的名字，他也从未主动提起。
早上好。男人微笑着打招呼，声音温和。
早上好，老位置？张若昀已经熟悉了他的习惯。
嗯，谢谢。
男人走向阅读区的角落，轻轻放下公文包。张若昀熟练地给他泡了一杯红茶，送到他的座位。
今天看什么书？张若昀难得地多问了一句。
男人举起手中的书——《时间简史》。
很深刻的书。张若昀说。
偶尔也要仰望星空。男人笑了笑，眼角泛起细纹。
午休时间，书店又热闹起来。白领们带着外卖来这里，一边吃饭一边看书。张若昀从不赶人，反而会给他们提供纸巾和热水。
那个男人依然坐在角落，安静地阅读。偶尔抬头，目光会不经意地扫过柜台后的张若昀，然后又迅速收回。
下午四点多，小学生放学了。书店里顿时挤满了孩子，叽叽喳喳的。
张老板，我要借这本！
我先看到的！
别抢别抢，都可以看。张若昀温和地调解着。
他记得每个孩子的名字，记得他们喜欢看什么书。小雯喜欢看童话，小明喜欢科幻，小杰只对恐龙感兴趣。
阅读区角落的男人合上书，微笑着看着孩子们打闹。他的目光又一次飘向张若昀，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温柔。
五点左右，孩子们陆续被家长接走。书店又恢复了安静。
男人起身，将书放回原处，走到柜台结账。
今天看得怎么样？张若昀一边扫码一边问。
很有意思。男人轻声说，霍金的理论总是让人深思。
他付了钱，在门口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推门离开。
张若昀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忽然想起自己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傍晚，夕阳透过玻璃窗，把书店染成金色。这是一天中最美的时刻。
张若昀泡了杯新茶，坐在窗边的位置，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偶尔，他会想起那个梦，想起梦里那个也叫周正阳的人。
但那真的只是一场梦。
叮铃——
门又被推开了。一个老太太拄着拐杖走进来。
小张啊，我要的那本书到了吗？
到了，王奶奶。张若昀从柜台下拿出一本大字版的《红楼梦》，特意给您留的。
谢谢你啊，孩子。老太太颤巍巍地掏出钱包。付了钱，心情不错的回家了。
晚上九点，他送走最后一位顾客，开始关店。把书整理好，扫地，擦桌子，给大黄添满猫粮和水。
关灯前，他站在书店中央，环视这个不大的空间。这里承载着他的全部——他的生计，他的生活，他的一切。
没有惊心动魄，没有爱恨情仇。
锁上门，他抱着大黄走上二楼——书店阁楼就是他的家。很小，但很温馨。
洗漱完毕，他躺在床上，拿起床头那本看到一半的小说。大黄跳上床，在他脚边蜷成一团。
临睡前，他看了眼手机——没有未接来电，没有陌生信息。
他关掉台灯，在黑暗中闭上眼睛。
而那个关于周正阳的梦，终究只是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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