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树洞大厅内,只有苔藓发出的微光映照着沉默的轮廓。
裴炎压下心头纷乱的思绪,迈步走向大厅角落那两名如同被遗忘在时光角落的人类修士。
随着距离拉近,那两人机械重复的动作,以及身上那近乎原始的简陋遮蔽,更加清晰地映入眼帘,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麻木感。
他们对于裴炎的靠近,似乎毫无所觉,依旧麻木于手中那些散发着微弱灵光的苔藓,连头都没有抬一下,仿佛裴炎只是一缕无关紧要的空气。
裴炎在距离他们约莫五步远的地方停下,这个距离既不至于显得咄咄逼人,也足以进行交流。
他清了清有些干涩的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
“两位道友,在下裴炎,冒昧打扰。”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树洞内显得有些突兀。那两人整理苔藓的动作,几乎是同时顿住了。
他们缓缓地、带着一种仿佛锈蚀齿轮转动般的滞涩,抬起了头。
两张布满污垢、胡须虬结、几乎看不清原本面貌的脸庞转向裴炎。
他们的眼神初时是空洞的,映不出任何光彩。但仅仅一瞬之后,那空洞之中,仿佛投入了石子的死水,骤然泛起了剧烈的涟漪!
那是极其复杂的情绪混合体。
首先是惊愕。
显然,他们虽然感知到了裴炎的到来,但似乎没想到他会主动过来搭话,更没想到会是一个……看起来如此“正常”、衣着完整、眼神中还带着鲜活警惕的新人。
惊愕之后,是如同潮水般涌上的、几乎无法掩饰的……怜悯?以及一种更深沉的遗憾。
他们看着裴炎,就像看着多年前刚刚踏入此地的自己,那眼神仿佛在说:“又来了一个倒霉蛋。”
但在这怜悯与遗憾之下,裴炎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几乎被主人下意识压抑着的……异样情绪。
那并非恶意,更像是一种……难以启齿的、微弱的庆幸?一种“终于不再是只有我们两人承受这无尽囚禁”的、扭曲的心理平衡感。
这种微妙的心理变化,在他们那长期缺乏表情管理的脸上,显得格外清晰。
他们似乎想对裴炎露出一个表示友好的笑容,但那嘴角牵动的弧度,却因为长期不习惯这种情绪表达,而显得异常僵硬和怪异,混合着眼中的怜悯与那丝庆幸,构成了一副极为复杂难言的表情。
裴炎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升起一丝自嘲:“看来对于我的到来,他们倒是乐见其成……至少,这死寂的囚笼里,多了个能说话的同族。”
他并没有因此生出鄙夷之心。
将心比心,若是自己在这暗无天日、希望渺茫的地方被囚禁十几年,年年岁岁面对同样的景色、同样的麻木,心理恐怕也早已扭曲变形。
这种“同病相怜”或者说“分担痛苦”的微妙心理,或许是支撑他们不至于彻底疯癫的可怜慰藉之一吧。
“两位道友如何称呼?为何……会在此地?”裴炎压下杂念,直接问出了核心问题。
那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眼神交流间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
其中那个身材相对高瘦一些的,用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开口道:“我……叫赵曲,来自……青阳宗。”
“青阳宗?”裴炎心中一动,这宗门他可不陌生,他认识的赵乾便是出身此宗。
没想到在这绝境之地,竟能遇到他的同门?不过看赵曲此刻的模样,哪还有半分宗门弟子的风采。
另一个体格略显壮硕,眼神中残留着一丝凶悍之气,但更多的也是被磨平棱角后的疲惫,他接口道:“林威,赤霞峰。”这是一个裴炎未曾听过的地名,想来是南陨之地某个偏僻区域的势力。
“我们……都是淬体境圆满时,进来这黑木森林……碰运气,找机缘的。”
赵曲的声音断断续续,似乎很久没有一次性说这么多话,语言组织有些困难,“谁知道……运气这么差,招惹了不该惹的存在……就被留在了这里。”
林威似乎是三人中最早被囚禁的,他接过话头,语气带着一种认命般的麻木:
“我是第一个。那时候……也以为死定了。没想到,那位……只是给我种下‘禁制’,留了条命。”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脸上露出心有余悸的神色,“跟你一样。”
裴炎默默点头,确认了自己神识中那异物的来源和名称——“禁制”。
“然后呢?”裴炎追问,“就这样……一直待在这里?”
“不然呢?”赵曲苦笑了一下,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几年后,赵道友也被送了进来。这十几年……就我们两个。再也没有新的人来……倒是那些‘邻居’,”他瞥了一眼远处安静伏卧的几只异兽,“偶尔会多一两个。”
十几年!裴炎心中凛然。
淬体境修士寿元不过百载出头,他们人生中最富潜力的十几年,竟就如此虚耗在这暗无天日的囚笼之中!这种折磨,比直接的死亡或许更加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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