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春十三娘曲馆,李子同在镇上随便找家客栈住下。
黄智峰打发走伙计,忐忑不安跪在堂屋门槛之外,预计中的狂风暴雨迟迟不来,他缓缓抬头偷觑屋内,见师父坐在那里沉思,侧脸上乌云密布。
“师父可要换药?我去打水。”
他试探一句,没听到动静,迟疑着爬起来,蹑手蹑脚退到院里,颤颤的吐口长气。
发觉冷汗浸透里衣,脊背上冰凉一片,他抹一把汗腻的眉眼,心里既有庆幸,也有失落。
失去丐首义子光环,看来自己在师父跟前连个屁都不如,认命叹口气,来到客栈厨院。
晚饭时间已过,大伙房里除了烧火小厮之外,还有个忙碌的厨夫。
黄智峰伸手戳戳木盆中的河豚,小毒物扑棱一下,顿时充气般膨胀成球。
他突然愣住,之前在曲馆看到的圣莲令浮现脑海,心里像是揣了只兔子,怦怦狂跳。
鬼使神差一般,他捞起一条河豚塞袖里,转身出了厨房。
去柜台点了几道菜和一斤上好的姑苏三白酒,付账后禁不住手脚颤抖,摸出几个铜板,要了半碗酸唧唧的浊醪酒,灌进肚子壮壮胆。
他出店遛跶一会儿,估摸自己点的菜将要出锅,回店来到过道,前后瞅一眼,从后腰摸出匕首,剖开河豚肚腹,把内脏捏得稀巴烂。
河豚丢进下水道,他收起匕首进来厨房,拈块炒好的肉片尝尝,嘴上夸赞做菜的厨夫手艺,将右手上的河豚毒汁抹在肉菜上拌匀。
檐下垃圾筐里堆满烂菜叶子,出来抓一把擦擦手,担心伙计偷吃,折回厨房守着。
几道菜炒好,他盯着小二装盒,一起去客院,半路折去茅厕,估摸着小二回了前面,咬牙朝右眼掏了一拳,接着猛抽自己耳光。
厨房烧火小厮正吃着,见他鼻破脸肿过来,惨兮兮抱怨又被叔父打骂,便给他盛了一碗残羹剩饭。
黄智峰感激涕零,圪蹴檐下狼吞虎咽,匆匆吃罢,顶着熊猫眼去大堂,询问掌柜镇上可有药铺,说自己叔父旧疾缠身,要去找郎中抓药。
等他提着药包回来,客栈已乱成一锅粥。
跑堂小二看见他,惊慌叫道:
“你家叔父到底什么病,莫要死在我们店里,真是晦气!”
黄智峰苦着脸追问,听到李子同先是发疯打人、继而风瘫喑哑,忙道:
“羊角风就这样,求哥哥帮我把这副药煎上送来!”
他跑回院子,喝开挤在门口看热闹的客人,进屋只见桌椅翻倒,菜污满地,一片狼藉。
一个店伙挑开里屋布帘,黄智峰心惊胆战进屋。
李子同大概是被人抬进来,又挣扎着从床上滚落在地,遍身污秽,嗬嗬叫着趴在那里抽搐。
“叔父,叔父······”
黄智峰颤声呼唤,步履蹒跚,肿胀作痛的右眼泪如雨下,似乎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切。
每年河豚上市,总少不了贪嘴中毒之人,李子同的惨状,与那些吃鱼中毒之人一模一样。
他深知李子同的武艺是何等可怕,依旧不敢近前,抱拳作揖,乞求外面的伙计过来帮忙。
两个伙计站在帘门处冷嘲热讽,黄智峰求告许久,见李子同始终没啥反应,这才放狠话。
“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我身小力薄,劳烦把家叔抬床上也好,你们若是不管,我好歹是童生,告上官府,不与你们善罢甘休!”
“他发酒疯,说是小店饭菜有毒,东倒西歪去井边,被好心人拦着,还胡乱打人!
我家掌柜牙齿也被他打落,简直就是狗咬吕洞宾,这么多人看着,便是告官也不怕!”
伙计们嘴硬心虚,到底还是把满身污秽的李子同抬床上,满脸厌恶走掉。
黄智峰追到院门外,苦苦求肯伙计帮着请郎中,好说歹说,赶走看客,拖延许久才进屋。
再看床上的李子同,面无人色,双目充血怒睁,嘴唇微微开合,似乎连声音都发不出了。
黄智峰一脸悲戚,叫声师父,拿被子给他搭上,顺便把头脑也盖住。
李子同毫无挣扎,黄智峰扭头看一眼身后门帘,死死捂住被子下的口鼻。
郎中没来,那个烧火小厮端着煎好的汤药来了,进屋见黄智峰两眼含泪,痴痴呆呆坐在地上,床上的客人似乎、也许、大概是死了。
掌柜顷刻即至,嘴唇红肿,说话跑风,身边伙计赶紧帮着套话,发觉这少年是个讲理之人,还拿出些散碎银子请客栈帮忙料理后事。
客栈死个病人很正常,这年头路倒尸多了去,死在客栈也算是有福之人,送走瘟神才好做生意,此事拖不得,掌柜示意伙计赶紧去办。
黄智峰摸黑出去一趟,藏好圣莲令,深夜敲开香烛店,买了香烛火纸回来。
房屋里烟熏火燎,黄智峰披麻戴孝跪在火盆前,前思后想,熬到四更天,终于拿定主意。
他要千里扶棺,送师父叶落归根!
城里和湾头闸决不能再去,碎银加起来有十多两,马匹也能换钱,路费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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